话音落时,人已经进去了。向小园怔了,怔了片刻又笑了,笑容在她的脸上一闪而逝,等进了办公室,又恢复了她庄重的仪表……
“噢……噢……我知道了,放心吧……yes,mdm!”
钱加多在走廊里接着电话,啃着苹果,装起手机,又啃了两口把核往垃圾桶里一扔,脑袋伸进病房里,打着口哨。闻声的斗十方悄悄退出来。有了熟人好办事,本来需要排队的理疗第二天就开始了,父亲正在护士的指导和引领下慢慢走着。虽然嘴上说是不用治吧,可儿子真这么上心了,还是燃起了他的希望。眼看着父亲精头大好,斗十方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到门口,他被钱加多一拽,直接拉出来了,斗十方道:“你去上班吧,老待这儿干吗?”
“我在这儿就是上班啊,领导派我来的。”钱加多道。
斗十方无奈地说道:“昨晚让你帮我看着点,你只待了半个小时就不知道疯哪儿去了。今儿你来了才二十分钟,吃了仨苹果,跑了两趟厕所,我顾得上干吗呀,还得陪你扯淡。”
“你看你这人,纠结什么细节啊,我好歹也是一片心嘛……哎,领导可上心了啊,还专门给我打电话了。”钱加多得意地道,就是向小园问了问情况,钱加多一概回答挺好,这话的关键在于引申,引申的结果是钱加多期待着问:“要不你也来反诈骗中心吧?咱兄弟们到一块儿乐和,考虑考虑啊。”
这似乎已经在意料中了,斗十方摇摇头,坐到椅子上,悠然道:“看守所里,戴戒具的是坏人;出了看守所,戴戒具的可就是警察了……我在里头多舒服啊,一半时间上班,一半时间自由安排,上班的一半时间,也在自由安排,不来。”
“你看你,人得有点理想啊,对吧?老关在看守所有意思啊?”钱加多劝道,一劝发现不对,又改口道,“不能这么劝你,你丫有点变态,搁那里头自得其乐呢……那这样,你有啥锦囊妙计教教我,我学会了替你还人情去,哥我再露一手,也刷刷存在感不是?就跟抓傻雕那样,哎呀,你不知道,可把他们看傻了。”
“这个……”斗十方看看钱加多期待的表情,实在不忍打击兄弟的智商以及对美好未来的渴望,他想了想,说,“小骗好抓,大骗难防啊,控局者找不到,这案子谁也办不了。”
“等等,你说什么控局?”钱加多问。
“就是幕后boss,比如包星那个贼,相当于新手村的菜鸟;比如王雕呢,顶多算一个青铜选手;比如那个疑似骗子公司找的人呢,是一帮刷副本的。真正的王者高手,在骗局里是不露面的,恰恰找不到这个人,那这个案还是办不成,就是把下面的人都抓了也没用。早抓吧,不可能,你没掌握人家的犯罪证据;晚抓吧,幕后大佬早卷钱跑了,只能抓些喽啰。”斗十方道。
“我懂了,所以只有一种办法,把他们团灭是吧?”钱加多果然听明白了。
斗十方惊讶道:“我去,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下降,你倒相反了,智商上升了?”
“我也觉得我聪明了。”钱加多被撩拨得忘乎所以了,两眼放光,丝毫没想到应该怎么去团灭。
斗十方可不点破,秘地告诉他:“那赶紧去上班,好好表现,别让人家嫌弃你……有事业、有追求的男人才会得到美女青睐,千万不能老往这儿跑啊,你说你对工作都不上心,那种事业型的女人怎么倾心于你呢?”
“哎呀,好像有道理。但是,是向组长让我来的……”钱加多愣了。
再难解释的,斗十方也能解释通。他恍然大悟道:“看看,说什么来着?女人天生害羞,你挑明了,她还没有过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所以故意支开你,你怎么可以让她得逞呢?好不容易赢得点好感,几天见不着不又凉啦?”
“哎,对呀。”
“知道对,还不赶紧上班去?”
“哦,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我回趟所里,晚上要回不来联系你啊。”
“好嘞,ok。”
钱加多心里一有事,就顾不上其他了,风风火火地走了。斗十方又在理疗层的等待席等了很久,不时地伸头看父亲扶着双拐缓慢行走,偶尔爷儿俩相视,他会给父亲一个鼓励的笑容,不过头一转过来,脸上又成了愁云惨雾,于是又习惯性地掏出那一摞单据。单据上合计金额后那一串数字,让他面带苦色,让他头晕目眩,让他不止一次觉得胃里泛苦。他知道压力会很大,可从来没有想过,会这么大,会像山一样陡然压到身上。
理疗快到中午才结束,斗十方给父亲打了饭,看着他吃了,又和父亲聊了几句,便匆匆出了医院,上了公交,直去客运站,在客运站登上了回登阳市的大巴车……
下午四时整,时间卡到准点,黄飞恰好看到了运货车辆驶进登阳市阳光路鑫盛物流市场,远远瞅见押车的王雕坐在驾驶室里。他在前面挥着手,领着两辆车进了卸货地,那儿,公司的“员工”都等候已久了。
小装卸机卸货,很快,钢网围着的大院子堆成了两人多高的货山,车一让开地方,来领货的销售商们已经到场了。黄飞嚷着王雕和包星,让这两人负责指挥分货,剩下的“公司员工”,就负责给经销商们往车上搬了。
“b020134两箱、c234154三箱、e342124四箱……赵姐,您拉得下么?”
“没事,往车里塞,不行拆开箱放车里,架不住来两回。”
“好嘞,您歇着,我们来。”
“甭客气,一家人,师傅抽烟。”
一个开着起亚车的女士,平时一箱半箱的,今天爆棚了,直接塞满了一车。这机会难得啊,先货后款,卖完才付款,做经销的谁还不是可着劲往家里塞?至于货款嘛,卖了再说呗。
快上完的光景,聂媚适时出现了。她在登记的小房间里招手叫着,经销商进来时,她拿着一摞纸秘秘地递给这个赵姐,叮嘱道:“您一定拿好,这可是从其他省代理手里得到的共享资源,能不能卖给他们就看您的本事了啊。”
“行不行啊?生打生的不在朋友圈里不好做啊。”赵姐犹豫道。
“聊呗,回头我在圈里分享几种聊天方式啊。其实大家进入了一个误区,总觉得产品好才能卖得俏,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是卖货的人卖得好,产品才能俏,脑白金就过节送礼一招电视广告轰炸,赚了几百亿;小罐茶,那还不也是收智商税的……姐,你听我的,卖不了您又没损失不是?”聂媚安抚着这位,高高兴兴地把人送走了。
下一个,继续教,又塞给了一本所谓的“共享资源”,那人偷着乐地拉着一车货走了。
眼见着成山的货物渐渐少了,小登记室里厚厚的一摞打印本子也快没了,前后不到两个小时的工夫,登阳市前期发展的五十四名经销商已经把这里的库存去得差不多了。聂媚出门叫着黄飞,跟没顾上来的联系,直接送货上门呗。
市场出租的车辆甚多,很好找,这闲杂活儿自然由“员工们”干。王雕招回来的一干人此时精面貌大变,个顶个人模狗样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找车歇着的工夫,王雕蹭上来,给黄飞递了支烟,点上,随意问:“飞哥,我找的这人咋样?”
“不错,每天给一百块,乖得很,就有一个犯贱被揍了顿,扔回中州了。”黄飞道。那个被揍的手脚不干净,住一块儿偷别人钱,都不用黄飞动手,他一起住的那些难兄难弟就把他打了个半死。黄飞说着,也随口问:“你们那儿没事吧?”
“没事,吃了睡,睡了吃,闲得都快长毛了。”王雕道。
“闲日子到头了,马上要忙起来了……”黄飞叹道。
这恰是王雕看不懂的地方,他小心地问:“我还没看明白,这咋整呢?把货都白给人家了。”
黄飞秘秘地笑了,他道:“安叔是你叔,你问我呀?”
“我不敢问,我从小就怕他。”王雕道。
“光怕啊?你还应该信他。我跟了安叔这么几年吧,就一个字,服。”黄飞叹道。
“不服不行啊,我蹲苦窑都是他照应着。就那里头都有他的关系。”王雕道。
“既然服,那你就等着看吧,很快这些人就要来抢货了,到时候恐怕你想闲都难,呵呵。”黄飞秘秘地笑着。王雕虽然不知内情,但他放心了。
两个小时后,这里一扫而空。临时租用的是于师傅的场地,他老婆也是金叶产品经销商,拿了几百租金,一小笔意外之财,又被黄飞架着请吃了一顿,自然是喜出望外,说什么这号客户也得保持个长期往来关系不是?酒过三巡,下次来货的时间都敲定了……
这个异常举动被在登阳的两位反骗警员侦查到了。两货厢产品,分销至几十人手里,如果是正常的销售也罢,偏偏主持的是聂媚、黄飞、王雕一干人,还有那个存在问题的“金叶公司”,这就不得不引起重视了。中州反诈骗中心两位主任就此事商议之后,定下了一个侦查迁移的计划,即准备把x小组的保密侦查向登阳市迁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