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我曾想过,却也没想出个答案,便随口哄道:「自当去了地府投胎?」
小婧愣住,半晌才答:「若都去了地府投胎,为何只有我被困在此处?」
「你也是姥姥杀的?」我又问。
「不是,是我等不到那人,后来??后来??那些人走后,我便至此树投缳自尽??我想死后找他们报仇,却不知为何无法离开这片树林。」小婧情悲戚,泪水扑簌簌滚落,周遭的树无风自动,沙沙的声响犹如鬼泣。
唉,我说小婧不知该说你运气好或不好,整座山偌大一片树林,你却偏偏挑了姥姥这棵树,吊死在树上后八成也是姥姥为你收尸埋葬、另外她等的那人??
「指不定你等的那人并未负你,而是被谁所杀以致失约?例如??姥姥?」
姥姥正栖在枝桠上发呆,我偷偷瞟她一眼,毫无反应,「姥姥可曾记得?」
她摇摇头,「杀得多了,怎记得住。但药引要新鲜,我向来在腊月杀人。」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也只杀当杀之人。」
小婧闻言又泣,「他和我约在仲冬月圆之夜,定非姥姥所杀!我不信!我不信!是他负我、是他负我??」我约略知道小婧怕的是什么,遂不再提她心里那人。
——倘若那人并非负她,而是有事耽搁或为谁所害致无法前来赴约,那小婧百多年来的痴守怨愤又当如何作结?
「何谓当杀之人?」我挺好姥姥的条件。
「该死之人、命不久矣者、心术不正者??」
我怔了怔,那么书生??
「今日我所化那书生命数已尽,过不了今年。」姥姥言罢,复叹道:「人妖殊途,傻孩子。」
乍闻此语,我脑袋一片空白,呆呆跪坐了下来,忽然觉得很冷,寒意自心口蔓延全身,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自己轻声道:「定是我的错,我不该吸他精气??姥姥,我还未同他玩够呢??姥姥,我想救他的命,若妖可化人,人可否化妖?」
我终是问出口,姥姥从树上飘落而下,摸摸我的头,悄声低语:「人可化妖,人若食了妖丹便可化妖??然而妖失了妖丹便会打回原形、灰飞烟灭。你可愿意?」
我一时沉默,小婧狂乱的笑语犹在耳边:「将死之人亦能见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想来那时小婧同我说那书生并非普通凡人,原是应在此处;「若将妖丹分作一半??」我迟疑地问道。
姥姥看了我一眼,不作答,我不依不饶地追问,姥姥才叹道:「妖丹犹如人心,你可曾见过半心之人独活世间?」
我确实未曾得见,自幼看姥姥杀了无数人,却从未见过半心之人;可我犹不死心,道:「姥姥曾言妖比人厉害得多,除非化人,否则妖可不老不死??倘若真如姥姥所言,那失了一半妖丹的妖说不定尚能存活??」
小婧笑:「小狐狸对情郎可真好,你是想求姥姥用一半妖丹换他不死成妖?」
我闭口不言,倔强道:「??要换也是我换,他精气是我吸的、人是我害的,是我乐意救他,与谁都无关。姥姥抚我教我,今日我求姥姥帮我。」姥姥掏了这么多人心,想必经验丰富,总比我自个下手稳当。
「若我不帮,你待如何?」姥姥闭目叹息,「剖丹之痛不亚于剐心,你受不住,况此事是否能成尽由天定。」
我静默片刻,坚决道:「若他无法化妖——我欲化人还他一世。」
我转头朝小婧笑,「??莫动心、莫用情、人心难测,小婧,你说感情能否收回来呢?」
小婧悄然不语,只是像无数个夜晚般,兀自荡起了秋千。
清朗月色下只余姥姥轻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