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不得不答应郭太后的话,说得一句,“臣妾会去看望陛下的。”
郭太后毕竟是太后娘娘。
不看僧面看佛面,连郭太后都出面了,宋棠心知自己也不能表现得太任性。
且已隔得七、八日的时间,细细掂量确实该在裴昭跟前露面了。
如此才像是个真心对待裴昭的模样。
送走郭太后,宋棠回到里间,吩咐竹溪帮她梳妆。
当竹溪准备往她的发间簪一支赤金钳红宝双蝶步摇时,被她伸手阻止:“还是素净些的好。”略扫一眼面前打开的匣子,她挑了支白玉海棠发簪,“便这个。”
发间首饰简单,脸上亦几乎不施粉黛,唯独将眼睛描出楚楚可怜的意味。
衣裳也选择颜色素淡色的。
宋棠看一看铜镜里的可怜人儿,只觉得竹溪这描妆的手法越发好了。
仔细确认过,她从里间出来,乘轿辇去往养心殿。
当宋棠走进侧间时,裴昭正蹙眉靠坐在床榻上,将魏峰递过去的药碗推开,声音听来虚弱:“朕这会儿不想喝。”
“陛下不喝药,这病如何才能好?”
宋棠脸上无什么表情,一面淡淡出声一面走上前。
裴昭听见她的声音,微愣之下,偏头看来,脸上满是惊喜。下一瞬,触及宋棠冷淡的目光,那一声将要出口的“棠棠”便哽在嗓子眼,继而咽回了肚子里。
宋棠走到床榻旁,欲向裴昭行礼,被裴昭制止:“不必多礼。”
她动作一顿,未理会裴昭的话,依旧恭恭敬敬福身说:“臣妾见过陛下,给陛下请安。”全不似过去在他面前娇蛮任性的态度。
宋棠在他面前越表现得恭谨,裴昭心里越是有一股难受。
脸上那一抹惊喜随之消失。
魏峰见宋棠过来了,识趣将药碗搁下,复领着一众小宫人悄悄退下。
宋棠径自坐在床榻旁的绣墩上。
裴昭此刻虽然不再说什么,但一双眼睛黏在她的身上。
他看着宋棠去看那药碗,继而将药碗端起来,又望向他,微微抿一抿唇。
宋棠没有说话。
但她拿起碗中瓷勺,一勺一勺喂着裴昭喝药。
裴昭心觉宋棠愿意喂自己喝药,是多少仍旧在乎着他的,也配合张开嘴将药一点一点吞下。至于方才对魏峰说过的那一句不想喝,便半个字都做不得数了。
一碗药见底,宋棠将瓷碗搁下。
她垂眼不去看裴昭,说:“婉顺仪已经好生落葬,陛下可以放心。”
“只望陛下好生将养。”
“大臣们惦记您,太后娘娘、宁王殿下,还有后宫那么多姐妹,也都是盼着陛下早日康复的。”
裴昭忍着心口一抽一抽的疼问:“那你呢?”
宋棠沉默中凄凉一笑:“臣妾既是陛下是妃嫔,焉能不盼着陛下康健?”
那笑容却叫裴昭心中刺痛。
看着宋棠凄凉的笑,看着她这幅从未有过的憔悴模样,他感觉自己脑袋里仿佛有一颗石子在磨,磨得他脑袋也一抽一抽的在疼。
“过去是朕负你良多……”
“若你愿意,朕,定会努力补偿于你。”
宋棠听见这样的话,抬眼去看裴昭,像竭力维持着一份镇静,低低道:“陛下,何以至于要这么说?陛下是一国之君,万万人之上的身份,想要怎么对待臣妾,臣妾不也只能受着吗?臣妾如何敢说、敢想陛下的不是?”
“可,这几日,臣妾一直在想着婉顺仪的那些话。”
“臣妾没有办法不去想。”
裴昭看着宋棠眼底积聚起泪水,红着眼,偏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今日是,陛下说会努力补偿臣妾。倘若,臣妾没办法不想,倘若陛下没有改变过心意呢?”
“若陛下未曾改变心意,臣妾又会落得何种下场?”
“是不是会如那一日婉顺仪一样?抑或是比婉顺仪还要可怜?”
宋棠没有质问他,裴昭却听得呼吸一滞。
他知道,他没办法回答宋棠的问题,他亦没办法面对这个提问。
到头来也只一句。
“朕,不想失去你。”
宋棠听得想笑,但她仅仅站起身,看着裴昭说:“没有婉顺仪,没有淑贵妃,陛下想来也还会有其他人的。陛下,臣妾或婉顺仪,其实都无关紧要,对不对?”
那一双平静的眼似能将他看穿。
明明宋棠语气也十分平静,可一字一句,都如利箭射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