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脸上表情一变未变,出声出道:“上前来回话。”这是准了的意思。
“是。”杨柔一福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上前。
她在董静瑶的旁边跪下来,冲裴昭磕了个头说:“陛下,臣妾方才瞧清楚这小宫女的脸,忽然记起来,采莲从前是在秋阑宫当过差的。时间有些久远,是以未能立刻想起此事,望陛下恕罪。”
裴昭既让魏峰去查这件事,能查到采莲身上,如何查不到这些信息?
不说这些,便是她接触过哪些人,也都早已查出来了。
但是裴昭对此半个字都没有提。
事实上,不提正是因为在等着有人站出来说。
杨柔是秋阑宫的妃嫔,从前和邓愉同住在秋水轩,由于份位低,从前没有少受邓愉的欺负,甚至差点丧命,而孟绮文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昭知道她在这个时候会忍不住站出来。
这会儿,在听过杨柔的话后,裴昭没有说话,却马上看向了孟绮文。
秋阑宫数孟绮文份位最高。
虽说她未必非要认得这么一个小宫人,但当下的情况,她认得不说是错,认不得一样是错。
杨柔的一番话让孟绮文脸上也似乎两分慌乱的离座行礼道:“陛下,听杨宝林一说,臣妾也记起来了。这个小宫女采莲一年多前是在秋水轩做事的,只后来不知为何被邓嫔打发了出去。再后来,臣妾未曾见过她,一时有些记不清,请陛下恕罪。”
一句“再后来未曾见过她”也是在暗中撇清自己。
裴昭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问:“她和邓嫔见过么?”
孟绮文噤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才被掌嘴一百的邓愉一张脸肿得跟个红馒头似的,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她呜呜咽咽了几声,始终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唯有跪地磕头,像在乞求一个清白公道。
“既然你们说采莲从前在秋水轩做事,那便从秋水轩的宫人重新审起。”
裴昭冷漠道,“魏峰,你去。”
如此架势,仿佛秋水轩查不出来,就连整个秋阑宫一起查。
秋阑宫再查不出来,那么各宫各殿一个都跑不了。
多迟钝此时也觉察得到,皇帝陛下此番不单纯是要查清楚这件事情。
更是在警告后宫所有妃嫔不要妄生阴毒心思。
今日不查明白这件事她们是不可能走了。
所有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管低下头,沉默不说话。
魏峰这次离开,不像之前去庭兰轩那一次两刻钟便回来了,耽误的时间要长许多。这般被困在养心殿什么都不能做自然叫人身心疲惫,然而连皇帝陛下都在这里坐着,谁又敢表现出一丝不满?
宋棠是殿内唯一全程心情放松的人。
这出戏唱到这里,于她而言,便已经落幕了。
眼见裴昭派人去秋水轩,孟绮文表情无波无澜,再加上采莲也好、之前去庭兰轩所谓偷摘柿子的人也好,都与秋水轩有些瓜葛,她便知孟绮文选中的替死鬼是邓愉。
待魏峰回来的时候,恐怕沈清漪这一桩事情将会尘埃落定。
邓愉会将所有事情背下。
孟绮文也因此得以保全自己,可是这一步棋,她损失又焉能说不大?
只不过,到底沈清漪是当真无法轻易怀孕了。
这事在孟绮文看来,或许是个安慰,起码并非一无所获。
宋棠想到这里,抿唇压一压嘴角。
论起来她倒该谢谢孟绮文。
不是孟绮文如此费心费力又费人的在背后谋算……
这一出戏,真正得便宜的人哪能是她呢?
魏峰去得足足一个时辰才重新回到了养心殿。与此同时,在他身后,邓愉的大宫女被两个大力太监押入殿内,而魏峰手里也拿着一包东西,瞧着倒是不沉。
“陛下,这个宫女自奴才带人到秋水轩起便不对劲。”
“并且奴才在邓嫔的住处发现了这些东西。”
裴昭冷声道:“呈上来。”
魏峰上前,将那一包东西呈到裴昭面前。
裴昭垂眼看过去,见是与巫蛊之术有关的东西,一瞬面沉铁青。
甚至不是一个人偶而是两个,其中一个的生辰八字是清漪的,另一个……
“邓嫔,你好大的胆子!”
底下坐着的妃嫔们不知道裴昭瞧见了什么,只晓得他忽然怒不可遏。
邓愉惊恐不已,瞪大一双眼睛,慌乱中不停磕头,卖力得将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流。这般再配上她本就红肿的脸,更是狼狈不堪。她却仍说不出话,费劲从嗓子眼挤出几个音调,可无法为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