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林舒端了浆糊,笑着应了胡大娘,然后把之前自己拎过来的小袋子拿了出来,抽出里面的一本画册,上面都是之前在宿舍画的各种鞋袜布袋的式样。
不过她把画册摊到了桌上,却从自己的小本子又里抽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梁冬荷,道,“冬荷姐,你看,我舍友问过队里的知青了,好多人都想要你帮忙做些东西,棉鞋线袜送回家的礼物,都有,我觉得这个私下做个几样就成了,做多了也不好,既然几个知青就有这样的需求,我们要是开厂子做,拿到城里卖,喜欢的人肯定也多。所以我就想着要不就问问大娘和梁队长,能不能在咱们队里开一个这样的纺织品厂。”
“这,这能成吗?能拿到城里去卖吗?”
梁冬荷看着手上的单子,再看桌上摊着的画册。
林舒点头,笑道:“肯定能成的,不过也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这块儿就列出了好多问题,反正就过年嘛,大家一块儿说说话,咱们一块儿来商量……其实我们一开始不用人多,就是几个人就成,就自己织土布做,找村里像冬荷姐这样手艺好的,做出来肯定能赚钱的,就是要能拿到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去卖,这个跟我一起住的知青,她舅舅是西州城百货大楼的主任,我们到时候可以找找他看,不过也不急,咱们是大队的厂子嘛,也可以找公社找县里帮忙。”
胡大娘原先说开厂子不成,是因为一提到厂子,想到的就是至少好几十号人的厂子。
那样厂里工人的工资,办厂的地方,还有厂子里的机器,哪样不是麻烦?
可像林舒说的,其实不就是像旧时候的小作坊,不过是挂了大队里的名义罢了。
“这个,会不会被人举报?”
梁冬荷也听出来了林舒的意思。
其实她跟孩子过得苦,并不是没有偷偷做过东西拿到县里黑市上卖的,但每次都是先回娘家,找这边的大堂嫂周秀红一起做掩护,偷偷摸摸的,每次都怕被人抓着,生怕被人举报被拉到公社大会上批斗扔鸡蛋,说不定还有被送去农场劳改。
“举报也没事!”
林舒眼睛亮晶晶的,道,“我们这是大队里办的厂子呢,赚的钱扣了工人工资,各种机器材料开支,剩下的都是集体的!”
当然也不会剩下多少的,要扩大生产,要办事情,能剩下多少?
“然后我们也不是自己做,我们请工人都要考核,全大队,不,全公社招考,达不到我们的标准我们是不要的,谁塞人都不行。”
“我看这成!”
胡大娘道,“反正年后也不是很忙,春耕还要三四个月,咱就先找公社盖了章,把厂子立了起来,然后就招人,找自己愿意的,手艺也还不错的,先做做看,东西少,也不愁卖,工分的话,先记着,一开始工分少点,就给三个工分,愿意来的就来,不愿意来的以后再想来就不一定有机会了。”
其实年后大家也没多少活做,所谓的活都是瞎忙,也给队里赚不来什么,工分也是照给。
都是个饿字,不如干些活还有点希望。
“等真卖出去了,再加工分,加工资。”
“东全,你老战友不是在县里吗?找找看,这不是为咱自己,这是为咱大队,咱公社,就公社里,也该帮忙的。”
梁老爹点头,东西不是特别多,只是找县里让在红旗商店里摆上一个柜位试试,的确问题不大。
他转头看大儿子,道:“进立,这事你怎么看?”
梁老爹心里已经觉得可以。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大队支书,儿子才是生产队队长,这事还是要他来撑起来。
梁进立点头,道:“还是先立个章程出来,要些个什么东西,场地,机器,请几个人,怎么分工,具体做什么东西,还有每个人多少工分,具体怎么算,都要先立出来,拿了这个我看看,没问题的话咱就找树槐叔还有公社书记找批条,还可以看看公社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支持。”
“支持就不用了,”
胡大娘道,“他们的支持能是好支持的?到时候真办成了手伸进来麻烦得很。”
林舒抿唇笑,低声道:“我们把住关键环节就成了。”
设计,重点技术,销售,这些重要环节抓住,别人做不到,想插手也没用。
她爸是市领导,主管经济的,她妈是纺织厂办公室主任,厂里生产销售都要管,耳濡目染,她虽然年纪小,看着乖巧,有些东西却是长期刻进了骨子里的。
胡大娘点头,要不她喜欢林舒呢,这孩子跟她说话就是心意相通,一点就透,妥妥当当的处理好事情之余,还又软又甜,不像她两个儿子,跟死老头子一样,要不是死脑筋,要不就是死倔的脾气,硬绷绷的,跟他们说话有时候只觉得能少活几年。
还是闺女好哦。
可惜他们老梁家就没有闺女缘,她自己生两儿子,儿媳妇再生两儿子,以前冬荷养着倒是不错,后来却是伤透了心……好在现在都好了。
她道:“成,这事是舒舒提出来的,想得最清楚,就让舒舒来立,秀红这两天要招呼客人,家里事情忙,冬荷知道大队里的情况,就让冬荷帮舒舒的忙,还有进锡,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你给舒舒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不是管兵的吗?思想路线最清晰。”
梁进锡耸肩。
林舒点头,应道:“这两天就能整出来。”
梁老爹敲了敲桌子,转头看向大儿子,道:“那就这么定下,等过了初三你就去找大队说说,跟树槐达成一致。”
去找大队里说说其实就是去找大队支书梁树槐说说,乡里乡亲的,也没有什么上班不上班的说法。
这就说妥了,几乎没什么阻力,相反全是助力。
林舒十分高兴,道:“嗯,如果大队或者公社能早点盖个章,批个批条最好,因为我想年后回西州城一趟,我妈以前是西州国营纺织厂的办公室主任,厂子里的人我都认识,我记得他们厂子有很多淘汰下来的旧机器,如果我们有批条的话,可以试着跟他们谈谈看,能不能低价把他们的纺纱机和织布机租给我们,反正他们放着也没用,支持农村建设嘛。要不是批条,就是介绍信也行。”
这当然最好。
胡大娘吩咐两个儿子,道:“进立,你去找你树槐叔把批条要下来,等这边拿到批条,进锡,你就陪舒舒去西州城一趟,把舒舒她弟接过来,顺便把这些事都办了,记住路上可要照顾好舒舒。”
这事本来就是早就答应好的,梁进锡自然没意见。
他看向她,就看到她正也抬头看着她,笑着,弯弯的月亮眼,眼睛里却又像是有着星辰,格外的亮,也格外的好看。
他的心突然像是被什么拨了一下,盈满了强烈的酸胀感。
这个,已经超出了对象的意义,也已经超出他正常的认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