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犹豫地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咣咣地撞在青石板上,没几下就流出血来,染得满脸都是,却依然无法减少心头的恐惧之情。
耿九尘并未看他,而是看着手中的刀,缓缓问道:“你可知,因你贪墨的这些粮食,有多少流民饿死在城门外,有多少人不得不鬻儿卖女……你让我饶了你,没问题,可他们……能饶过你吗?”
章陵急忙说道:“末将愿将功补过,捐出所有家产去赈灾……”
“晚了!”耿九尘轻轻一抹刀刃,随手一撩,“你还是亲自到地下去问问他们,肯不肯原谅你吧!”
“自己做错的事,自己承担,甭想着花钱赎罪,若是有钱就能赎罪,那这世上还有穷人活的地方吗?”
“我……”章陵刚抬起头来,就觉得喉头一凉,连话都没说出来,只是发出“咯咯”地声响,继而颈间一条血线出现,他的身子一软,轰然倒地时,颈间的血已如喷泉般溅射到身前三尺开外。
耿九尘伸手挡住楚逸的眼,将他拉到一旁,然后对燕西昭说道:“让他们去抄家,这次总该会了吧?”
燕西昭还没说话,点将台下的董黑牛和一众兵痞都跟着跪下叩首,“会!会!这次我们绝不敢再犯!”
耿九尘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他们,径直拉着楚逸离开。
这地方,又脏又臭的,莫要污了小十一的眼。
楚逸乖乖地跟在他身边,见他已经习惯拉着自己,表情愈发放松,只留给燕西昭一个“看着办”的眼,就毫不留恋地离开。
燕西昭被这两人唬得早已没了脾气,哪怕章陵之死都没让他缓过劲来,等到董黑牛等人来问他如何处置章陵的尸体,他也只是疲惫地挥挥手,说道:“带他回家,抄了家产,尸体留给他家人。那些粮食,你们自己晓得,要是找不回来,或是找不够数,自己去找耿将军领罚,可千万别来求我,求我也没用。”
众人已是噤若寒蝉,忙不迭地点头,去弄了卷破席子,将章陵的尸体卷起来往牛车上一丢,拖去章家不提。
因为洪峰提前到达,部分河堤偷工减料造成的水灾,其实已经比燕西昭前世所遇到的灾情减轻了不少,加上耿九尘提前让人挖出来的泄洪渠,被他一刀劈开后分流了不少,故而并未出现原来那般水淹青州,数日不下的大灾。
只是水灾过后,往往蚊蝇孳生,加上无数人畜尸体被泡烂腐败,更是容易产生瘟疫,所以才会有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说法。
好在这次因为耿九尘及时挖出了个大蠹虫,不光是收回了原本征集来的赈灾粮,还从章家抄出不少粮食和银钱,总算能让那些灾民保证基本的一日两粥,不至于饿死,然后又发布了收集草药的公告,可以用一些常见草药来换取粮食,并且在城内城外都强制清理尸体,严禁食用病死和淹死的家禽和牲畜,并将所有病人隔离诊治。
城中所有的医馆都被他强制召集在一起,直接征用了府衙的地盘,让医生和病人都在此地隔离,唬得青州府的知府都躲回自家宅院不敢出门,连官衙都不敢去了。这乱世之中,别说一州一府,就连平南侯不也乖乖成了人家的手下,其他人哪里还有说话的地方。
如此半月过去,水患已退,青州府的疫情被扼杀在初期,除了十几个早期未能及时治疗和年纪大没扛住的,其他人都已痊愈,被家人接了回去。
耿九尘让人用生石灰在各处消毒,分发抗疫的药水,亦是一日都没闲下来过,忙忙碌碌之中,竟从未觉得楚逸在身边有任何不对,只是每当他用崇拜而信赖的眼看着时,哪怕再累也会打起精来摸摸他的脑袋。
“放心,这点小事,累不到九哥的,你只需要好好吃饭休息就行。”
“嗯……”楚逸乖乖地点头,依旧保持自己万事不懂的傻子人设,来掩盖心中无数的问号和酸楚之情。
原来这个九哥懂的东西这么多,可他到底还是不是原来那个……带着他走出黑暗,帮着他成长的九哥呢?
眼前的九哥,很强,很聪明,很厉害,在他眼里,却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让他说不出的迷茫。
他到底想要的,是现在的九哥,还是原来的九哥?
想不通,分不清,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