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安好
“怀霜,这世上唯有你值得。”
他的话让谢渺心中泛酸,眼睛更是胀得几欲落泪,她曾期待过有一日他能如此待自己,不是因为夫妻之间如宾的尊重,而是出自内心的喜爱。如今她真的等到了,心中难过和遗憾却远超她以为的欢喜。
谢渺垂眼不看他,等了片刻方开口:“我身为人妻却诈死出走,不仅有违礼法,还伤了皇家和殿下的颜面,我这般行径又怎担得起‘值得’二字。”
容珏又咳了两声,原本苍白的面色因接连的咳嗽而有了些许颜色,“我从未怪过你,是我不好,才让你铤而走险想出此等办法。”
谢渺摇了摇头,浅笑着看向他,可她眼眶泛红,这笑里也就藏了泪,“殿下又何曾做错过什么呢?”
“我,我不该……”这些话太难以启齿,他到如今更是不敢与她提起。那对她来说就像薄如蝉翼的刀刃,锐利、冰冷、致命。
“其实我比谁都明白你们之间以前没什么,以后也不会发生什么,是我做不到泰然处之。”她轻声说着,心湖之下波澜横生,“一直无法面对的都是我,是我。”
“殿下总说会等我,可殿下可曾想过若我回去京城,又要如何面对姑姑?”说着眼泪就落下,她未去管,只继续道,“姑姑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我却是身在局里,可我也只是寻常人啊,没有办法装作无事发生。”
她的一字一句轻浅平静,却如淬了鸩毒,让容珏寸寸血脉都疼痛,“怀霜……”
“爷爷给我取名谢渺,又在我及笄时送我小字怀霜,是希望我不管是做人还是做学问都能心怀敬畏的同时又志存高远、眼界开阔。”谢渺吐纳着让自己平静,可眼泪却从不听使唤,“可我囿于情爱,成了自扰的庸人。”
说至此处她好似被拨开了铠甲的兵士,一瞬变作了无助的孩童,本是无声的哭泣变作细声的抽泣。她的声音压抑,却都砸在容珏心上,将他殷红的心脏砸出伤口。眼前他从未见过的谢渺让他猛然清醒,他忽明白她所承受的远远不止他所以为的。
她从小读百家阅典籍,世人言传她如何惊才绝艳,可她从始自终也都只是寻常人。她也会在冬日懒床、在夏日偷凉、也爱听坊间趣事,高岭上纯洁耀眼的雪莲花也只是一朵花而已,她从来都只是普通的姑娘。所以她也会难过、会嫉妒、会不安。可她秉性赤忱,当她发现自己不仅因这段感情难过,甚至开始嫉妒谢荷时她便无法再平静地面对自己,那已经不是她所期待的自己了。嫉妒是会吞噬人的深渊,她害怕自己在日复一日的猜疑不安中变作另外一个人,所以她逃了。
容珏知道嫉妒是什么滋味,他太知道嫉妒会让人如何扭曲,就如现在,他常因嫉妒想杀了岳明。他是黑暗里见不得光的卑劣者,可以坦然接受这种噬心的情绪,可她不是,她从来都纯善,又怎能安然处之。
她的痛苦都源于他,她本应快乐逍遥地活着,却淌进了他这滩浑水,是他让她难过了。
“怀霜,对不起。”他想要说些什么,可除开道歉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再多雄辩之才在她面前都那么浅薄。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尺的距离,这次他没有犹豫,撑着床榻靠近她,抬手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怀霜,是我不好,是我未能……”
谢渺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胡乱去擦眼泪,不让他继续。容珏看着自己悬空的手,指尖还有她的泪水,灼热得似要燃烧。
谢渺平复了一番,再抬头时已没有再落泪,只是泛红的眼眶和水润的眸子让人知道她有几许难过,她轻声说道:“殿下不必感到抱歉也不必介怀,您并未做错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越发轻了,“您只是不爱我而已。”
容珏张了张口,他想要说自己是爱她的,可他却无法去辩解,因他那时确实从未发现自己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