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娆偏过头不看他,冷声道:“我虽刚回京不久,却也知道荣国公是长公主的驸马,容将军身份尊贵,本不该纡尊降贵来当我的贴身侍卫,既然圣意难违,就请容将军记住自己的身份,以后再用刚才那种放肆的目光盯着我,莫要怪我不客气,按宫规处置。”
她恰好错过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那昙花一现的笑容里,全是幸福与满足。
容珺垂首,目不斜视,低声应道:“是,小的知错。对公主不敬,按宫规处置,应掌嘴二十。”
男人突然撩袍,单膝跪地,下颚微抬,目光依然落在下方,浓密卷翘的眼睫低垂微颤。
他毫不犹豫地扬手,往自己脸上掴掌。
啪啪啪的,一掌接着一掌,力道一点也不轻。
原本正笑吟吟地跟三公主说着话的四公主,听见掴掌声,困惑地转过头,见到容珺跪在地上给自己掌嘴,骤然瞪大眼。
四公主不敢置信的看着容珺,接着看向云娆,吃惊的捂着嘴。
三公主也侧过头,扫了眼容珺和云娆,眼底掠过几许思量,目光意味深长。
容穗穗猛地捏紧手中帕子。
她怔怔地看着容珺,接着又有些迷茫的看了眼云娆。
大哥哥脾气虽然温和,却从未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气过,就连在当今最受宠的三公主面前也不曾。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荒谬而又可怕的念头。
容珺不想引起太多人注意,二十巴掌很快就打完。
快,却每一巴掌都不曾留情。
领完罚后,他依旧动也不动的跪着。
那是一种卑微而又绝对臣服的姿态。
早在容珺动手的时候,陆君平就来到他身旁。
容珺跪着,陆君平人高马大,再加上他一过去,就立刻让跟在身后的小太监们将容珺团团围住,除了坐在云娆附近的几位公主和容穗穗以外,注意到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陆君平低眸,见容珺那张俊脸被他自己打得几乎不成样,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他一直都知道容珺对自己很狠,不论是年少时,或是在沙场上,或是两人巡营,云娆却趁机出逃的那一次。
每次当他亲眼看见容珺对自己狠时,还是很难接受。
不就是看了一眼吗?要道歉,就不能回到相府再打再道歉吗?怎么非得就在这么多人面前让自己难堪呢?
陆君平捏紧手中折扇,指节泛白,见容珺还跪着,云娆却迟迟没有开口让他起来,不由得强压下心中怒火,跳出来打圆场。
“刚才的确是子玉失礼,冒犯了五妹,如今罚也领了,不知道五妹气消了没?今日来了不少世家贵女,若还没气消,等待会儿离宫回相府,五妹再罚也不迟。”
云娆一开始就没有想罚容珺,那些话,不过是想吓吓他,见到男人一丝不苟,立刻当场领罚,亦是愣怔许久。
她刚才虽然生气,气明帝不讲道理,强硬地让容珺当她的贴身侍卫,气容珺用那种放肆,近乎痴迷而又爱意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当她看见容珺跪在地上,姿态卑微的领罚,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记忆中的公子,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从容不迫,胜券在握的姿态,即便在皇上面前也游刃有余。
……她总觉得,容珺不该是这样的。
云娆垂眸,安静地看着他如玉琢般的脸庞上,那一道道清晰入目的红指印,心底忽然一阵烦乱。
她抿了抿嘴,别过头,低声道:“容将军知错便好,以后莫要再犯,起来吧。”
陆君平刚伸手将容珺扶起,就听到主位上传来惊呼声。
他脸色蓦然一沉。
云娆心头一跳,再看去,只见温澜清被几名宫婢团团围住,一名宫婢跪伏于地,不停地朝她磕头。
何皇后面色冷沉,红唇张张合合,像是在责骂那些宫婢。
“简秋,你跟在本宫身边那么多年,居然连杯茶水都倒不好,还慌慌张张将糕点打翻,将澜儿的衣裙都给弄脏了!来人,将她拖下去重打十大板!”
何皇后微怒的美目轻轻一扫,气势不怒而威,原本说说笑笑的贵女们纷纷噤了声,不明所以的看向主位。
见温澜清大半边衣裙都被弄脏,这才明白过来何皇后为何突然生气。
“姑母素来温和,鲜少责骂宫人,没想到她居然为了温二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
“何六姑娘还看不出来吗?想来皇后娘娘心中已有太子妃人选。”齐二姑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皇后娘娘真是母仪天下的典范,都说肥水不落外人田,她却连选太子妃,也毫无私心,只顾大局。”
何六姑娘本来就对太子妃之位没兴趣,听见齐二的挑衅只冷冷笑了一声:“那是,我姑母可不像齐妃娘娘,为了固宠,不惜让忠心自己的宫女去伺候皇上,甚至还千方百计让齐大姑娘进宫当妃嫔。”
“你!”齐二姑娘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要不是这里是皇宫,她肯定二话不说冲上去撕了她那张嘴。
何六与齐二就站在云娆附近,两人音量都不小,这些争执全落在她耳中。
云娆却无心理会两人,见何皇后摆了摆手,面色微沉地吩咐宫婢带温澜清去更衣。
只见温澜清摇了摇头,巧笑倩兮地说着什么,何皇后听完之后,脸色却沉了下去,云娆不禁心头一紧,立刻紧张上前。
“臣女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她先不疾不徐地福身行礼,才又道:“姨母离去前特地吩咐臣女,说皇后娘娘操持赏花宴本就费心,千万不可给娘娘添麻烦,要是我姐妹二人不小心弄脏了衣裳或是身子不适,就到翊坤宫偏殿。”
何皇后沉默了下,半晌,才撩起眼皮笑盈盈的看向云娆:“本宫真是没想到从小寄养佛寺的温三姑娘,竟是这般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