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奭活了六百年?,死去对他来说才是?难事。
郑文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也不多解释,说了一句让郑惠自行忙碌去,郑合留下来,然后就慢慢地向外面走,途中经过那处铃铛,她没有忍住停驻抬头看了一眼?,一瞬间觉得这道声音有些耳熟,似乎在过去长久的沉睡中,她的耳旁经常会有模模糊糊的铃声响起。
她在山上又待了一段时间,不过也许是?因为今年?夏日多雨的关系,山中的雨缠绵了很?久,几乎大半个月后才有了一个大晴天,郑文也因此被困在了这里?很?久,于是?,这一等?,直接把栎阳的齐奚来信都等?到了,随同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些药,齐奚已经整理好,可以直接煎熬。 而在山中的这大半个月,她过几天也会去看一看屈奭,对方躺在床榻上,脸色是?真不好,也醒过来几次,不过也起不了身,身体越发的清瘦,就像是?开?了花的竹节,一日又一日的衰败了下去。
郑文把过几次脉,脉象一如往昔,并无变化。后来齐奚的信函来了之后,郑文才松了一口?气,她看了里?面的内容,大致无外乎是?屈奭隔上一段时间便会大病一场,只要按时喝药就行,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等?屈奭身体才有了一点好转之后,刚好就迎来了第?一个晴天日子,郑文思虑很?久,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不安,于是?还是?决定带着郑林下山。
她在这里?已经待了够久了,在这半个月,她又去了好几次山中,有时候心不宁静的时刻,她只要坐在阿苓的棺前片刻,好像耳畔所有的声音便就消失了,她喜欢那片安静,也许因此,她在山中待的并不是?太过煎熬,说不定等?所有的事情?办完以后,她会回到这里?,过山中一日,世间已经一年?的闲散生活。
等?翌日太阳升起时,郑文就已经准备好了行装,她其实也没有带什么,只带了一两日的干粮,一身轻便,下山路也不好走,带一些物件只会增加负重。
只不过郑合一路相?送她时,色有些怪,似乎有些犹豫,藏着什么心事一样,偶尔对上她也像有话?要说,可不知为何,还是?没说。
郑文也不在意,只低头赶路,她现?在对于一些秘密少了好心,因为自己身上的秘密已经够多了。
不过等?一天后出了山林,郑文才知道了对方的色为何那样。
他??出山林时郑氏朝阳升起之时,林中的雾气还未散去,草木上都还有露水,走过时,衣摆下方都会湿润一片。而那时山下已经站了一些人,可能比她还早下山,或许昨天晚上就已经下了山在此等?候,屈奭就站在一棵树旁,穿着一件白衣,一阵风吹过,好像能被吹倒在地一样,那双雪狐一样狭长的丹凤眼?看着人时,才能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阴郁和冷淡。
他的身后站着一些人,郑文并不太认识,她虽在郑家村带了一段时间,可大多数时间都只是?在老宅中度过,见过她的人很?少,她能记下的人也就更少了。
郑文看向郑合。
青年?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垂着头,脸上是?郑文常常见到的克己守礼。
她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并未为难这位一路相?送的年?轻人,向树一旁的屈奭走了过去,轻声道,“你身体不好,怎么下山了?”
屈奭笑了笑,一双黝黑的眸子看着她,答非所问垂眸呢喃了一句,“我?以为你会犹豫一下,至少会多在山上待一段时间。”
男人的话?语很?轻,就像是?耳间的轻声细语一般,不过郑文依旧听见了。
屈奭想他病了那么重,就连下床都成问题,他原先?还以为郑文至少会为他停驻片刻,只要片刻那便是?他的筹码,可是?面前的女人就像长了一颗石头心一样,毫无犹豫地下了山。就连在对方下山的过程中,他也一直在猜想,有那么一瞬间郑文会不会因为他而回到山中,可是?……
最终的结果便是?这样,他输得一塌糊涂。
郑文看了屈奭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郑合身上,然后又移到了对方身后的那群人身上,她笑了笑,“屈奭,你拦不住我?。”
这是?很?平铺直叙的一句话?。
郑文是?真的觉得这群人拦不住她,几百年?前数千人她都杀得,那片田野几乎被鲜血染红,像是?下了一场雨一样,这么几个人,真的拦不住她。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再去看青年?的色,就带着郑林向外走去,一步步出了山林,沐浴在了外面的阳光中,周身在山中萦绕多日的寒气也逐渐散去,走了几步,她停顿下来,想要回头一下,却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最终还是?没回头。
只说了一句,“阿林,走吧。”
此处离附近的城镇还有一段距离,如果她要去清陵山丘的话?,途中还有一段距离,光是?凭借脚程恐怕还有一段时日,还得去城中采办一辆马车才行。
第118章 一甲子承诺
现如今已是夏日,等到了中午,日头上升,整片三秦大地都被太阳灼烧着,郑文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一点疲倦,面上流了?不少的汗,身上的内衬绸衣都黏腻在了皮肤上,十分不舒服。
郑林慢慢地跟在郑文身后,时不时地转身看一眼身后,最后迟疑了?一下,还是牵着犬良上前?几步走到郑文的旁边。
“先生,左先生、他一直跟在后面。”
从早上一直跟到现在,如今这个天气,一个正常人赶路一天都觉得疲惫不堪,不舒服,更何况是一位身体不好还在病重的人。
少年的目光从后面移回?来,看着郑文。
犬良因为灼热的阳光早就已经气喘吁吁,在少年的身侧也不如之?前?活跃。
郑文也停下了?脚步,前?面有一片树林,她站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看了?一眼后方,果然屈奭一直跟在后方,那些下人们也不知去了?何处,一个人都没跟着,因为隔着一段距离,郑文也看不清对方的面色,只能看见身着白衣的青年一步步向前?走着,在她转身时却停住了脚步,整个身体摇摇欲坠似的,她思忖了?一会儿,看了?一眼天空上的太阳。
然后对郑林说:“先去林子里休息一会儿,等太阳落一些再?赶路。”离下一个小城应该还有半天的距离,他们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
郑文点了点头,正要向那边林子走去,却发现郑文走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他站了?好一会儿,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狼,比起半个月前?,犬良似乎又高了?一些,快要拥有一匹成年狼的样貌了?,潇洒了?不少,毕竟这半个月在山林中,他带着犬良在林子里到处跑,犬良被完全放养,重入山林发挥了属于狼的天性,倒是在雨中猎了一些野物,把小狼的野性也激发了?一些。
他抿了抿唇,对着脚底下的小狼说了?一句话才向那处树林慢慢走去。
郑文则慢慢走向骄阳节日下似乎摇摇欲坠的青年,她走近了?才发现屈奭的面色极其难看,她记忆中从未看见对方流过汗,但在此时男人的额头上也覆了?一层细汗,嘴唇干枯泛白,应该是许久都未饮过水,整个人就像脱水的游鱼一般,只那双眼眸尚且黑亮如初,静静地看着向他走来的女人。
一阵风似乎都能把他吹倒。 在郑文走至青年的身旁时,屈奭却像是心头的一口气也松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直接倒在了地上,好像全身一直坚持的力气也没有了?。
郑文那句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间,并没有说出来。
屈奭躺在地上,太阳太过耀眼了,刺地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眼角的汗水也让他视线模糊起来,不过,他依旧没有闭眼,在视线中出现白色的身影时,他才抬起了?手,感受着手中的温度,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屈奭。”
郑文感受着衣摆下面的拉扯力,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青年叹了一口气,这个人好像总是在她面前晕倒,她摸了摸青年的额头和脸颊,上面已经被晒出了红晕,应该是有些灼伤了?,这太阳太猛烈,屈奭一向矜贵,恐怕没受过这种苦。
这人的身体一向娇弱,再?这么?在太阳底下晒着,不仅皮肤都会被晒伤,估计可能还会发烧。
郑文抬起头看了?一眼他们来的方向,那些一直候在青年身旁的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对方躺在地上这么?久,竟然没有出现一个人。
最终,她把人扶到了树林下,拿出自己腰间的水囊,润了一下屈奭的喉咙。
少年蹲在郑文身旁:“先生,左先生他情况好像不太妙。”
郑文眉眼低垂,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