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青庄望着窗外,大半边身体都被夕阳染成金橙。
“我知道,我考不上。最终我必定无法通过背景调查,他们不会让一个帮派成员的儿子进入警队,但我还是想要试试。”
“我奶奶总说我很像我爸,但我不想像他。我绝不会像他一样,成为这个社会的蛀虫。”
左手的动作逐渐跟不上另一只手,琴音一点点走样,终致曲不成调。我蹙着眉,只能懊丧地放下琴弓,终止练习。
与冉青庄高远的志向比起来,我的理想或许只能用“浅薄”形容。
学大提琴是父母的主意,坚持下来是因不忍我妈伤心,想考音乐学院……是顺势而为。这样想来,这一路竟没有哪样是我发自内心的渴望。
我其实不太理解冉青庄这种明知失败还是想要尝试的心理,我不懂他的执着,也不懂他的坚持。
“我不要做制造罪恶的人,我要做惩治罪恶的人。”冉青庄转过脸,唇角微微勾着,是少有的笑模样,“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说着他轻笑起来,像是被自己逗笑。
“没有!”我紧了紧握着琴弓的手,用力摇了摇头,一时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能笨拙地保证,“你一定能考上,一定能……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类人。”
冉青庄一愣,笑得更厉害了。我被他笑得茫然不已,抠着琴弦胡思乱想,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笑够了,也不看我,冉青庄拿起桌上的语文书,随便翻开一页阅读起来。
“借你吉言吧。”他说。
虽然我不懂他的执着,也不懂他的坚持,我们并不在一条“道”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道就错了。
千万大道,有些道虽踽踽独行、千难万阻,可只要在正的道上,就总能修得正果。
手机铃声持续地响着,连绵不绝,将我从睡梦中吵醒。
我挣扎着起身,摸过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是方洛苏的来电。
“喂?”我按下接通建,因为刚醒的缘故,嗓音还带着浓重的沙哑。
那头传来方洛苏重重的一声叹息。来岛上这些日子,我想着她和南弦都是成年人了,应该是可以好好解决感情问题的,便没有再掺和他们的事。她如今突然来电,还这幅样子,倒是让我有些心慌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问。
“我和南弦离婚了。”方洛苏答。
南弦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这倒并不让人意外。
“孩子呢,怎么办?”
方洛苏笑起来,不是那种愉悦、欢喜的笑,带着点无奈,带着点揶揄。
“你怎么这么好骗?根本没什么孩子,我骗你呢。你逼得那么紧,我只能想这种阴招了。”
万万没想到她这种谎也撒,我有些震惊,又感到一丝被欺骗的愤怒。
她听我不说话,可能也知道我生气,笑道:“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很意外吗?我打电话来,主要是想和你道歉。那天我说的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及你,是我虚伪。我不仅虚伪,我还虚荣。”
“我和辛经理的事是他老婆告诉的南弦,是我误会了你。这件事如今尽人皆知,辛经理停职回家,我也被辞退了。现在办好离婚了,我打算之后就回老家发展,再也不来崇海了。”
我统共也就几个月时间了,看来这通电话要成为我们之间的绝响。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快死了,还跟她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况且我们间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明白了,我也就不气了,道:“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挺好。崇海节奏太快,把人都变浮躁了。”
方洛苏淡淡“嗯”了声,道:“以后有机会再联系。”
她话虽这么说,但我和她都知道,我们是不会再联系了。
一阵沉默后,我们默契地选择结束对话,挂电话前,方洛苏像是忽然想到有事还没交代,叫住我道:“对了,南弦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和他解释过了。但他这个人你知道的,生气的时候横,气消了又怂,可能需要点时间才能面对你。”
那他自我消化的时间可要快一些,不然我不保证他能见到活着的我。
与方洛苏讲完电话,我起床准备洗漱,进到浴室,先看了眼脏衣篓。没见有脏衣服,知道冉青庄还没回来。
他已经有一星期不见踪影,据陈桥说好像是跟着金先生离岛去了外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刷着牙,一边回想梦里的场景。
那样的落日,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再没见过。
我始终不知道那天冉青庄的心情为什么那样好,突然要与我谈论未来。但总觉得从那天起,我和他之间就不一样了。就像游戏里靠着刷好感度,把陌生人从“萍水相逢”刷到了“泛泛之交”。我和他也成了虽然交情不深,却可以成为“朋友”的关系。
也因此,显得我后来的所作所为越发龌龊与不堪。
元宝小少爷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级,每日学琴一小时已是极限,剩下的时间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犯困,少数不饿也不想睡觉的时候,便是拉着我陪他玩猫捉老鼠的时候。
城堡里几乎是五步一岗,但因着小少爷的身份,没人敢拦他。
他满屋子胡跑着,有时候我都要被他转晕,在宛若迷宫的城堡里迷路。
“小少爷?小少爷?”穿过宴会厅,我彻底失去了金元宝的踪迹,只能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声从前方一扇半掩的门内传出。
“这件事再办不好,你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是金辰屿的声音,听着十分恼火。
“给我去查,消息是从哪里走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