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姜如遇为中心扩开五尺的地面上结着一层冰蓝色的火焰,极冰之焰薄薄地覆盖在上面,让每个修士都不由胆寒。
姜夫人本来含泪说着要我的命也可以,凄凄凉凉地跪下去,跪到一大半,在膝盖快要触到地面时,极冰之焰倏然出现,让她的动作不得不僵在原地。
姜夫人虽然不认得这是什么火,或者是什么冰,但修士的直觉告诉她,不能碰到这火焰。
她刚才差一点就碰到这火焰了,姜夫人吓得惊魂甫定,半跪不跪地屈膝在空中,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
姜如遇操控着极冰之焰,冷冷地注视她。她为什么会以为,自己还会像当初那样任人摆布?
姜夫人不敢跪下去,可是,跪不下去,她刚才说的话岂不是白说了?姜夫人连眼泪都忘了流,骇然看着姜如遇:“如遇,你,你是什么意思?”
她这时的声音没太多悲伤,因为惊吓导致难以像刚才那样情绪饱满的悲伤,反而带着对姜如遇的不赞同。
从外面刚赶来的弟子们本就不大能从姜夫人忽然的哭诉中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如姜夫人所料那样厌恶姜如遇,就看见本来哭得悲伤可怜,说要拿命换救扶光的姜夫人忽然不跪了,都跪了一半却不跪了,现在声音和表情也和刚才完全不同。
她怎么一会儿想哭就哭,一会儿不想哭就不哭?弟子们都有些狐疑地看着姜夫人。
姜夫人发现众人的目光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谴责姜如遇,反而怀疑地投向她,不由有些慌乱:毕竟姜夫人养尊处优许久,太久没做过需要搏同情的事情。
她一下慌张起来,声音下意识尖利起来:“如遇,你在地面上弄出来的这是什么东西?很容易杀人伤人,你再厌恶我,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她这话过于强势,根本不柔软,本来没什么,但和刚才差别太大,让围观弟子们更懵。
薛归宁听不下去:“姜伯母,地面上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你不跪下去,它就没办法伤到你。如遇这么做,也是为了红羽。姜伯母,到现在为止,我、师尊、如遇师妹全都告诉你红羽正在治疗,你不要在这里喧哗,你仍然不听,在这里如此吵闹,如遇师妹不这样做,你恐怕还要跪下喧哗半天。”
赤霞峰主也道:“对,你再不走,哪怕你是上陵姜家的人,我也要去禀明宗主了!”
围观弟子们这时听懂了,他们都是玄阳宗弟子,赤霞峰主和薛归宁等人在玄阳宗内一向形象良好,他们自然相信他们的话。
修真之人,谁没受过伤?只要一想到如果他们受伤了,还有人一直在耳边喧哗吵闹,他们拳头都硬了。
“上陵姜家的人就能够在我们玄阳宗撒野?”
“她这么会哭,欺负姜师妹表情少哭不出来?”
“……”姜夫人耳边充斥着这样的低声讨论,哪怕他们声音小,但姜夫人修为比她们高,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事情怎么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姜夫人的确慌了,她不能再让这样的讨论继续下去,否则她一会儿还怎么达到目的?
姜夫人不得不站起来道:“峰主,我纵然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但以这样怪东西差点伤到我的是如遇,我不过询问一句,并没责怪如遇的意思。”
薛归宁冷哼:“那东西差点伤到你,难道不是伯母你哭着说连命豁出去都可以,一定要下跪,怎么倒现在被它一吓,就连眼泪也没有了。”
“……我说愿意付出性命,是要如遇答应借针给我才行。”姜夫人不得不为自己辩解。
姜如遇也定定看着姜夫人:“我不会借针给你,我也不要你的命。”
姜夫人没想到她在这种情况下也拒绝得那么快,她下意识又想跪下逼姜如遇,但姜如遇操纵着极冰之焰,令火焰又跃动两下,活活把姜夫人吓回去。
姜如遇补充:“我也不要你下跪,修士讲求因果,我既然不借针给你,就不会受你的跪。但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对我穷追不舍,我知道我说不让你跪你不会听从,只能用火焰覆在地上,阻止你的行为。这火也是异火中的一种,只要你跪下去,你定然无法生还。哪怕你无法生还,我也不会借出我的回春花针,你只能白白搭进去一条命。”
姜如遇抬眸,对着众人道:“烦请诸位做个见证,如若她死,并非我姜如遇逼迫,而是她自己撞在我的火焰上。”
如果是旁人说这话,也许众人会觉得她心狠,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姜如遇。
姜如遇美貌无双,玄阳宗的人都知道她貌美而心冷,平素不和人接触,看起来就心冷面冷,她做这样的事情,符合她的性格。
如果这位姜夫人一定要撞在她的火焰上,那不是自找吗?难不成她一个借东西的,还要东西的主人迁就她,改变自己的性格?
溯源峰主憋不住笑,这位姜夫人来错地方了,玄阳宗不是那种世家大族,这里面几乎没有世家大族内被保护得精贵无比的修士,一听见死就觉得遥远无比。但凡是大宗门,世家大族的修士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那等散修或者家境普通的修士,他们哪里没经历过生死?因为别人的生死就要改变自己的原则的事,这些修士根本不会认同。
姜夫人颇觉寸步难行,她现在跪下去也不是,不跪下去也不是。
姜夫人哪里能想到姜如遇这么狠,她只是要用母女情分来逼迫一下姜如遇,姜如遇更狠,直接告诉她她死了她也不会借针。
姜夫人还想再努力一把:“如遇,你怎么如此狠心?我养了你二十年,二十年的情分,你就是这么逼迫我吗?我此生只求过你这一件事,这一件事你都不能满足我?”
姜如遇道:“你忘记了,当初凌火道君说过,我用满身修为和右手手筋,能够还清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没有人喜欢在大庭广众下撕开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姜如遇一句话带过此事,垂眸看着姜夫人:“夫人,我也要告诉你一句话,修真界炼器师绝对不只炼出一个宝贝,如果每每炼出一个宝贝,都有人缠上来以情分或者威胁堵住这个炼器师要借宝贝,长此以往,谁还敢炼制法器?”
她道:“不只是炼器师,哪怕是任何修士身怀至宝,如果别人都要缠上来借,这世间早乱套。”
对,的确如此。
姜如遇说的话涉及到众人利益,没人想碰到这样的赖皮糖,纷纷点头。
姜夫人赶紧辩驳:“可是,我不是任何时候都要借,我是为了救扶光,我逼不得已。”
姜如遇冷冷道:“姜扶光伤的是右手,不是性命,姜夫人,我无法理解右手无法练剑就为什么这么慌乱,姜夫人,我的右手手筋现在都没好,我用的是左手,我迄今为止也好好的,我无法怜悯她。所以,我不借。”
活该。渐渐听懂来龙去脉的弟子们忍不住在心底赞同姜如遇,也嘲笑姜夫人。
当初废别人右手时,怎么没想到现在?她家的女儿右手不能练剑就哭爹叫娘,别人呢?现在姜师妹没法同情不能用右手剑的姜扶光,不是正常感情吗?
姜夫人见姜如遇无论如何都咬死不借,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可是,这么多人在,其中不乏修为比她高的人,她不敢强求,只惊声道:“如遇,说这么多,你其实就是怨恨上陵姜家当初对你做的一切,你恨我们,可是……这件事不是扶光对你做的,你放下怨恨吧,你有什么怨恨冲着我来……”
“夫人,至宝从不借自己不信任的人,我不会借给你们。”她道,“请夫人将来也不要怨恨我今日不借宝物之举。”
她长睫如羽,眼里的流光像是蕴含冰珠,让人看一眼都觉寒冷而魂不守舍。
姜夫人却一下激动起来,她怎能不怨恨啊?
扶光明明有好的机会,姜如遇掐断了这个机会,她怎么可能不怨恨姜如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