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了他一命,他欠我的人情。”
坎宁安还在那里跪着,他扶住我的肩膀:“拉什顿,你真是个迹,别和我卖关子了。”
“他看见哈德卡斯尔夫人浑身是血,抱着托马斯的尸体,”我盯着他,“斯坦文当时想当然地下了结论,而卡佛差不多十分钟以后赶到,坚持让斯坦文指证是他杀了托马斯。”
坎宁安盯着我,好像是要在这个寻觅已久的答案上钻个孔。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中满含苦涩。
“当然,”坎宁安瘫坐在地上,“多年以来,我一直在试着证明我父亲是无辜的,所以自然就发现原来我母亲才是凶手。”
“从什么时候起,你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给人慰藉。
“二十一岁的时候,妈妈告诉了我,”他说,“她说我爸爸并不是别人指称的怪物,但是又不愿意解释为什么。我从那时起每天都想要弄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今天早上见过她,对吗?”
“我把茶给她端去,”坎宁安温柔地说,“我们说话的时候,她在床上喝茶。当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常常这样做。她会问我过得好不好,会过问我的功课,她对我很好。这是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光。”
“今天早上呢?她没有说什么可疑的话吗?”
“关于托马斯遇害的事吗?没有,她没有提。”他的话语中带着讽刺的意味。
“我的意思是,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反常的地方,”坎宁安哼了几声,“一年,不,一年多了,她都魂不守舍,我看不透她。她一会儿忘乎所以,一会儿又声泪俱下。”
“一年?”我若有所思,“就是去年托马斯的忌日,她到布莱克希思之后吧?”
就是在那次之后,她跑到迈克尔的住处,胡言乱语,说衣服什么的。
“没错……好像是的。”坎宁安说着,拽了拽耳垂,“你不会觉得她着魔了吧?我指的是愧疚。这样的话,她一直以来的古怪举止就有了解释,也许她一直在积蓄勇气来忏悔吧。当然她今天早上心情糟糕,也就好理解了。”
“怎么,你们早上聊了些什么?”
“她当时很平静,有些冷淡。她说要纠正错误,还说她很抱歉,我成长的过程中背负着父亲的耻辱。”坎宁安脸色一变,“就是这样,不是吗?她打算在今天晚上的舞会上承认一切。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大费周章地要重新开放布莱克希思,并邀请了同一批客人回来。”
“也许吧。”我忍不住流露出疑惑,“为什么她的日程本上都是你的指纹?你在找什么?”
“我追问她更多的信息,她让我查查她和马厩主管约的时间。她说和他见面后就可以告诉我,并让我去马厩那里。我等着她,可她没有去。我一整天都在找她,可是没人看到她。可能她去镇上了。”
我没有理会这句话。
“跟我讲讲,那个失踪的马童,”我说,“你去问马厩主管那个孩子了。”
“真没有什么收获。几年前,我和调查托马斯凶案的警员喝酒。他从来不相信凶手是我的父亲,我指的是卡佛,主要因为父亲和哈德卡斯尔勋爵在伦敦的前一周,那孩子——肯斯·帕克——就失踪了,那个警员并不相信这是巧合。他到处打听那个孩子,但是一无所获。大家都说帕克起身离开时,没有和人讲一个字,也一直没有回来。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所以不同意人们说他逃跑的传言。”
“你认识他吗?”
“算是吧,他以前有时会和我们玩,但是仆人的孩子要在宅子附近干活。他大多数时候都要在马厩干活,我们很少见到他。”
他觉察到我的心绪,好地看着我。
“你真认为我妈妈是凶手吗?”他说。
“这正是我需要你去搞清楚的。”我说,“你妈妈让德鲁太太抚养你,对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们俩关系很亲近?”
“非常亲密,在斯坦文发现之前,只有德鲁太太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好,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实际上是帮两个忙,”我说,“我需要德鲁太太去……噢!”
我忽然想到了上个轮回的事情,这正解答了我要问他的问题。现在我需要确认那事情还会发生。
坎宁安在我面前挥了挥手:“你没事吧?你看上去怪怪的。”
“对不住,老伙计,我走了。”我的话驱走了他的困惑,“如我所言,我需要德鲁太太向我解释一些事情,然后我需要你帮我召集一些人。你召集之后,就能看见乔纳森·德比,然后告诉他你发现的一切。”
“德比?那个恶棍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门开了,格蕾丝探头进来。
“我的天哪,你们怎么用了那么长时间?”她问,“如果再等会儿,我们就得给贝尔放洗澡水,假装我们是仆人。”
“再等一下,”我说着,拉住坎宁安的胳膊,“我保证,我们会伸张正义。现在仔细听好,这非常重要。”
* * *
(1)士的宁(strychne),又名番木鳖碱,是从马钱子中提取的一种生物碱,能选择性地兴奋脊髓,增强骨骼肌的紧张度,用于治疗轻瘫或弱视。但因毒性较大,治疗安全范围小,临床上很少使用。
第四十九章
我们走路的时候,布口袋里的药瓶发出叮当声。这口袋沉甸甸的,地面坑洼不平,背着口袋的我几次都差点被绊倒。格蕾丝皱着眉,同情地望着我。
坎宁安跑去帮我调查事情,他突然离去让格蕾丝困惑不解。面对她的沉默,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可拉什顿更了解格蕾丝,觉得现在不用解释。当年,唐纳德·戴维斯将这个在战场上救他一命的小伙子介绍给了自己的家人,家人对他感激不尽,不消多时,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吉姆·拉什顿和格蕾丝·戴维斯总有一天会谈婚论嫁。两人门第相差悬殊,他们第一次吃晚饭时,拉什顿连桌上的餐具都认不全,但就在深情的嘲讽与试探之间,两个年轻人萌生爱意,心心相印。那一天之后,他们的爱情茁壮成长,两人怡然自得地沉浸于二人世界。格蕾丝知道,事情结束后我自然会给她讲述整个经过,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给她听。现在,我们二人比肩而行,享受着彼此相伴的默契。
我还戴着指节铜环,只是含糊地告诉她,想借此来防备贝尔和迪基医生同伙的威胁。这个借口编得拙劣,但也足够让格蕾丝小心谨慎,这个姑娘连掉落的叶子都要警惕地盯上一会儿。就这样,我们到了井边,格蕾丝推开一根树枝,这样我来到空地时就不会被钩住了。我马上把袋子扔进了井里,袋子砸到井底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我摆动着自己的胳膊,想要缓解一下肌肉酸痛,格蕾丝往漆黑的井中望去。
“要不要许个愿?”她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