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细听就会发觉字里行间含着不易察觉的惊讶和窃喜。
走到屋檐下的李月秋脚尖一顿,没有朝人看去,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屋檐下摆着一个稍有缺口的玻璃罐子,里面是一颗颗红彤彤的樱桃萝卜和绿茵茵的春蒜薹,因为浸泡的时间已经久了,早已入味显得颜色更加可口,李月秋把手里的篮子放在玻璃罐子旁边,给玻璃罐子的罐沿加了些水让玻璃罐子密封,然后她锤了锤酸痛的手臂后撩开篮子上的纱布,里面是一节节还带着泥土的莲藕,一颗颗胖乎乎的,显然是才从田里挖出来。
“回……来了啊。”董慧不晓得什么时候从偏屋里走过来,也来了一句,语气略显局促结巴。
李月秋露出个笑来点了点脑袋,声儿生机勃勃的,“附近村落有田地挖藕,胖乎乎的个头大,等明天拿几个熬汤喝,肯定特别的粉。”她指着篮子里的莲藕,没有提离婚的事情。
疙瘩村有人种了很多的莲藕,她早之前打算去看看的,也问过价格是多少,但出了陈立根受伤的事,到最近才有时间去看,李老头还带她去看了附近不少的藕池,看来看去,就数疙瘩村的莲藕栽的最好。
原本是能在天黑之前回来的,但路上遇到了几个熟人,拉着李月秋说了好些时候,磨蹭了半天到现在才赶回来。
要是别的事李月秋倒是不会耽搁过多的时间,路上遇到说几句话也不费多少额功夫,几句就过,但那几人都是要准备高考的,和她说的是补习的事情。
李月秋上学的时候成绩不错,不过高中没读完就进了肉联厂当了临时工,也算是有了个体面的饭碗,可惜后来不知道怎么想的,听说她辞了肉联厂的活计转眼就回村嫁人了,嫁的还是个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时间又还赶的急,都是读书的,不会讲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只不过私下合理的猜测会不会是李月秋的肚子里有块肉了。
可结果都结婚有段时间了,李月秋那肚子也没见啥反应,小腰细的跟个没出嫁的小姑娘一样盈盈一握,压根就不像是怀孕的样子,所谓合理猜测真是子虚乌有,于是遇到李月秋几人就想着不如找李月秋补习温书。
要知道李月秋的成绩不错,就问李月秋能不能帮忙给他们温书。
当然也不是白温的,他们也不会占人便宜,按时间算钱,如果李月秋也要一起考的话,那正好了,一起看书总能多些动力。
李月秋才反应过来再过几个月要高考报名了,她最近要忙活的事情多,还真没计划过高考的事情,就没一口答应下来,说自己要想想。
这么一耽搁,回来的时候就晚了。
许是现在家里的气氛怪里怪气的,让人难受的紧,一向话不多的董慧主动开口,“新鲜的就放水井里窖着吧。”她瞧了一眼李月秋带回来的篮子,帮忙把莲藕放进院子水井里吊着,这样保鲜好,隔着几天吃也会很新鲜。
她们两人合力做这些,也干得下来,倒是显得另外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有些无用,陈山水也不敢说话,怕万一和李月秋一搭话,李月秋提起离婚的事咋整,于是他只能重新端起了碗,给他哥喂饭。
陈立根抿嘴摇头,灼灼的视线紧盯着水井处的那一道身影。
李月秋也不是赌气,她浑身上下的气息特别淡定安静,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也没把多少注意力给陈立根,毕竟在医院的时候,照顾陈立根从喂饭到擦身再到方便,看点滴全都是董慧和陈山水在包揽。
陈立根就没想让她近他的身,既然不想她也不勉强,她做好自己想做的事。
窖完莲藕,三人继续各干各的,除了手头的活发出的响动,院子里愈发的安静,李月秋跑了一天早就累了,洗漱好后,真是一点多余的精力都分不出来,倒了一盆温热的水在水井旁冲洗自己的脚丫,脚趾颗颗莹白如玉,倒是不显得瘦骨如柴,相反却圆润可爱,朦胧的月色下,像是散落的珍珠,贵重得讨人喜欢。
擦干净脚李月秋就踩着拖鞋进了屋,点燃屋里的蜡烛,她扑腾进柔软的被子里,脸蛋埋进枕头里,没几分钟她抬头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个家呆到什么时候,随便吧,等不能呆了,她就住回爷爷家去。
院子外,陈山水铺好床铺喊着陈立根进屋休息,医生交代要早休息少操心,厨房外的陈立根站了起来,入夜温度降凉,是该回房了,只不过他抬脚的方向不是偏房,而是正房。
一瞬间陈山水到了嗓子眼的话活生生憋了回去,情简直要多憋的慌就有多慌。
正房的门已经关上了,窗户立倒映出蜡烛的光亮,陈立根在门口站定踌躇了好一会才吱声,“秋秋,俺……还没吃饭。”
一向冷漠低沉的声音变成了微弱的哼哼。
第92章 擦身
房内一点回应都没有,他的声音仿佛一道略过的风一起化进了夜色中,万籁俱寂周围静瞧瞧的,就连偏房那边的陈山水自认为很有眼力见的把门关了,整个院子里只有陈山水一道孤寂的影子杵在屋外,显得萧瑟极了。
陈立根不晓得自己说的话秋秋有没有听到,他没再开口吱出第二声,病中的他额角愈发显得锋利凶悍,像是一个即将破门而入的歹人,可紧实的胸膛起伏昭示着主人的紧张。
秋秋不开门,陈立根懂秋秋的意思了。
他敛了敛眸子里的黯然,背靠着房门蹲了下去,像是一只守门的大狗。
一抹光亮从门缝中由窄变宽,李月秋裹着衣服探出头来,视线中门口一个人都没有,明明她刚刚听到了陈立根的声音,视线下移,被门口一大坨影子猛的吓到。
陈立根因为双手暂时没法使力,只能靠背脊蹭着门站起,动作僵的莫名看着有点木楞愣的喜感
他一双眼睛就没从人的身上移开过,站起来之后,还猝不及防的上前了一大步,离人极其的近,硬邦邦的胸膛几乎要撞到李月秋的鼻子。
李月秋微微瞪大了黑黝黝的眼珠,有些愕然,这都几点了?“……还没吃饭?”
“……嗯。”硬邦邦的回了一个字,然后低垂下眼眸,额头肉色的结痂让他轮廓弧度显得锋利怵人,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高大的汉子低落的着声说:“手动不了,需要人喂。”
李月秋:“……啊???”
水湾村的人大多知道李家的李月秋最舍得买东西了,也最舍得花钱,供销社的糖果带鱼,各种好吃的罐头,还有新鲜的猪肉,吃口上一向大方,连带着李大有家也能时不时的沾点荤腥,吃些好的,这些好东西平常人家可没钱买,就是有钱买也不乐意花钱,会把钱攒着。
出嫁之后桃源村的人也有同样的感受,特别是陈大根从运输队回来养伤,嘿,东西每天都是大包小包,大骨头棒子几乎每天都看到李月秋拎回家。
真是败家娘们。
谁家能有这样的伙食,说句酸话,要是残废之后能天天吃肉,他们觉得也是划算,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李月秋买的那些东西董慧和陈山水是不怎么好意思吃的,就是给大根的伙食也只是偶尔几顿荤腥,顿顿荤腥那可不得了,完全是在糟践钱。
所以即使肉和菜摆在那里,也基本没人动,陈山水给陈立根做的晚饭是白粥和煮鸡蛋,李月秋只能去割了一块房梁上的瘦肉,房梁上挂了不少的肉,都是李月秋最近买的,其实割肥瘦相间的那块五花肉最好,但李月秋觉得有点太肥了,剁碎了拌在粥里油腻不清爽,要沾荤腥也沾得不能太油,于伤口没有利。
剁碎的肉糜放在烧热的铁锅里用油炒过之后被李月秋盛了出来拌在软烂开花的白粥里,寡淡的白粥米香混着香喷喷的小炒肉沫弥漫了整个院子。
白米粥一直在炉子上,温度刚刚好,拌了肉沫更加滚烫了几分,李月秋低眉顺眼的蹲在一个小矮脚板凳上,披散的黑发带着幽幽馨香的气息,像是月下惑人的妖精。
她吹了吹勺子抬起手腕喂给身边的人。
两人坐的都是矮脚凳子,陈立根身子高大,即使在病中瘦弱了不少,但一同坐下依旧把人笼得严实,李月秋要扬着脸蛋举着手腕才能把手里的勺子准确无误的喂进人的嘴里。
陈立根一口一口的吞咽,眼珠子却一眼不眨的看着面前的人,娇嫩潋滟的唇瓣随着扬起的脸蛋微微嘟起,仿佛轻轻一下就能汲取甜美的花蜜。
碗里的粥愈见愈少,舀了最后一勺,再抬手时,李月秋诧异看着不晓得何时人靠的这么近,灼灼的气息从她的脸颊上拂过,蓬勃的荷尔蒙笼罩着她整个人,李月秋一下往后缩了缩脖子,眼眶微微睁大,捏紧勺子撇开脸去,看都没看就把勺子塞进人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