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摸黑,路上遇到几个在串门子的村里人,见到她都是一副怪怪的模样。
他们回家时不少村里人看到了,大有哥进派出所这么大的事,水湾村估计从老到少都传遍了,要知道只要是因为流氓罪被派出所铐走,那么一般是回不来了,没成想,李大有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而那个说李大有耍流氓的张丽云反倒是进去了。
这种事村里人都好,更别提,听说李大有那方面不成了。
没有啥比这让村里人吃惊的了。
村里人看到李月秋,有主动打招呼的,李月秋就笑着跟着说了几句,在村里人想问大有哥那方面的事的时候,李月秋忙说道天快黑了,她得去挖野菜,二婶还在家等着做饭,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找三七都是上山里去找,而且不好找,供销社收三七价格给的高,个头好能挖的几乎都被挖完了,李月秋也不可能这会去山上。
她李月秋记得位置,在家里菜园子下面一块大岩石后面的灌木丛处,那处栽着几颗三七,量不多,四五株的样子,是爷爷进山的时候挖回来特意栽在这的。
三七喜欢呆温暖又荫湿的地方,挑剔的很,不好养活,爷爷出门去牵毛豆之前让她把那几株三七全都挖了,反正不好养,不如全挖了。
灌木丛处的三七太小了,而且还死了一株,野生的东西一旦离了野生环境,长得真是不好,李月秋看着背篓里孤零零的三四株的三七,转道多走了几步,去路口那的小河边,打算挖些折耳根和水芹菜。
眼下正是吃野菜的季节,折耳根和水芹菜长得那叫一个茂盛,郁郁葱葱的一大片,她挑最嫩的芽儿摘,回去用开始烫上一烫,加上豆豉凉拌味儿清爽下饭。
折耳根和水芹菜喜水,长在小河边上,小河的水流得叮叮咚咚,李月秋摘了半篮看天黑了,站起身准备回去,村里只要天没黑,来往串门的人很多,但天只要一黑,村子静幽幽的,外面基本没什么人,只有各家各户亮起的油灯和蜡烛,她胆子小,结果却在转身的时候,吓得愣住。
她背后五六步的地方站着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一点脚步声都没有,一双浑浊的眼睛泛着骇人的血丝,就这么看着她,干涩的声调透着哑,“月秋,大有咋样,回家了吧。”
李月秋抱紧怀里的背篓,谨慎的退了一小步,不说话。
张丽云已经被派出所抓了,而且她诬赖耍流氓的事情证据各方面都是板上钉钉的,张母不在镇上呆着想办法,或是趁着人还在多见人几面,怎么跑这来了。
李月秋稍稍一想,那可能只有一个原因了,果不其然,她听到张母下一句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能不能见见大有,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你见他说什么也不管用,这不是大有哥去说几句就能了的事。”大有哥又不是派出所的上级领导,何况就是派出所的上级领导,也没有那个权力放了张丽云。
流氓罪判的重,但会被判,首先要有人去告,不然派出所哪能知道谁谁耍流氓了,总不可能每天都到各个地方专门溜达监督,难不成她们以为是大有哥告的张丽云?
张丽云这是诬赖人耍流氓,自食恶果,又不是大有哥去告的她。
找大有哥有什么用。
“我晓得,晓得,但丽云她年纪还小,她比你大不了几岁啊,走岔了,做错了,改还不成吗?我只求你们给她个活路。”张母一张脸上布满了眼泪,发丝中好几缕的白发让她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这番场景,李月秋却听得抿住了嘴角,没再说一句话,谨慎的盯着人,用最快的速度猝不及防的转声抬脚就跑,边跑边大喊二叔二婶。
张母没料到人反应会这样快,脸上的悲痛欲绝顷刻全都消失,像是揭开了一层精美的皮囊,露出里面真实丑恶的嘴脸。
她怒骂着的上前动手直接去抓人,情间都是疯狂,一点也不像是正常人,紧接着她拽出藏在腰后的镰刀。
镰刀是地里割庄稼的,手柄是木质的,刀刃磨得锋利。
李月秋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脚尖仿佛腾云般跑的飞快,她年轻,但过惯了城里日子,养的娇气,用爷爷的话来形容就是软塌塌的,哪比得上整日在地里干活的张母利落。
没跑几步就左脚绊倒右脚,恨恨的摔了一跤,整个人惯到绿茵茵的苞米地里,锋利的苞米叶极快的划伤了她手腕是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像是洁白的瓷釉留下了扎眼的裂缝。
“月秋!”
听到叫声的李大有以为是怎么了,月秋出去挖三七的地方站在围墙上一眼就能看到,他手里拿着刚剥好的蒜瓣,站在围墙上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简直大惊失色。
“你他娘的做啥!”他一把扔了手里的东西,双手撑到墙上直接从两人高的围墙上翻了出去,膝盖在的时候,砸到了墙角的石头上,砸了一膝盖的血,站起来走的几步路也是踉跄着,他大嚷着杀人了!脚步飞快的朝李月秋的方向奔跑过去。
这声音简直就是高喝了一声,村里不少人家都被这声音惊到,天色昏暗,村里人早早就睡下了,免得费灯油,比起白日,晚上村里安静的多,所以一有个什么大的动静,都能听到,他们听到吵吵嚷嚷的叫声,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看是啥事。
离的远一些的一时看不清是发生了啥,但离的近的人家看到这一幕心惊肉跳,手忙脚乱拿了棍棒吆喝着跑过去。
但离李月秋的距离最近的是张母。
“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手,你自个也得坐牢。”她不知道张母是哪根筋搭错了,她心疼张丽云她可以理解,那是她的女儿,张丽云是进去了,可她还有一个二妮子,现在她做的事,是全然不管不顾了。
“就算我死了,张丽云照样得呆在派出所。”李月秋抖着身子尽量和张母多说几句拖延时间来寻找生机。
但张母跟疯了一样,一言不发,完全不和人啰嗦,只动手,不动嘴,举着镰刀就朝李月秋挥下,第一下李月秋滚了一咕噜,没砍到人,这刺激得张母胡砍乱砍,一片苞米杆子哗啦啦的被砍落,像是在显现刀刃的锋利。
“大,大有哥!”李月秋背脊透寒,哭出了声,她在苞米地里跌跌撞撞,只知道逃跑。张母要是没拿那把镰刀,她还能扑上去和人打几下,但张母拿着锋利的镰刀,干惯农活的手劲比她大多了,她上去一动手,手肯定得被那把镰刀削下来。
挂在身上的背篓一下被拽住,她惊恐的不敢回头,惶然的赶紧把碍事的背篓带褪下,借着背篓狠狠朝张母撞去,但只是堪堪的把人撞退了几步,反倒是自个被弹开摔倒,倒在杂乱的包谷杆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避无可避。
张母喉咙里发出嗬人的笑声,声音特别的吓人,其实说笑声是不准确的,感觉是在发出一种类似经病的声音。
她家丽云回不来了,回不来了,永远都回不来了,都是李家害的,一命抵一命,李家得赔丽云的命。
镰刀高高举起,犹如一道弯月,刀锋雪亮,映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面。
李月秋脑袋里嗡地一声,头皮发麻,本能的想蹬蹬蹬的后退,想逃跑,但手脚无力僵在原地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一双透亮的眼珠睁到了最大。
电光火石间,身后传来簌簌的声响,“唰”的一道声响猛然在耳边响起,苞米地的苞米被一下大力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苞米地里大步踏了出来,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镰刀刀刃。
滚烫的液体滴落到李月秋粉嫩的面颊上,似一滴艳色的朱砂,在黑夜散发出瑰丽的颜色。
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间扩散开。
她期期艾艾的看向突然出现在身边欣长的身影,夜色昏暗,几颗繁星点缀在天空,来人整个人像是一道浓重的阴影笼罩着她,面部轮廓看不清晰。
这一瞬间她看清的是,那条握住镰刀刀刃的手臂肌肉鼓涨,浮起几道青筋,“咔嚓”一声脆响,竟是生生把镰刀刀刃从木头手柄上折了下来。
而张母被揪住了衣领,整个人甩飞出去,重重的落到路边,发出一声惨叫,几次想爬起也无能为力了,喉咙里呕出一口血。
来人放下手,手上握住的刀刃滴血,似泛寒光,他一双狭长的眼眸看向李月秋,高大的身影宛若将人层层包裹,倒下的苞米杆散发出尘埃落定的嫩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