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秋默不作声的看着,读书人最爱惜书本,抱得这么久都不愿意放下,可见人爱惜书本是一回事,但另外的原因……李月秋嘲讽的笑了一声,这是在担心大有哥把她的书弄脏吧。
这时女人转过头来和李月秋打招呼,两条大辫子让李月秋想起了拉磨的毛驴尾巴,有些毛躁干枯,辫子编的紧紧的,但因为发质干枯,一点都不顺溜。
她说:“月秋,咱俩都好久没见了,我才知道你回乡下了。”语气中透着担心,好似在担心李月秋好好的,怎么回了乡。
这人是张丽云,大有哥现在正在处的对象。
李月秋漂亮的眼珠盯着她看,没吱声,直接扭过头,越过她走过去和李大有说:“大有哥,你怎么把我摊子收了,我一会还要卖东西的。”
她出去折腾了一趟,买了不少东西,带出来的钱票花的七七八八,裤包空空如也,而且再一会工人就要下班了,进出的工人多,正是卖东西赚钱的时候,怎么就把摊子收了。
“啊?还卖?螺已经没剩下哩。”李大有手里的动作一停。
厂区口现在卖螺的人多,不过月秋做的味道好,弄的干净,别家的和她这比不了,卖的虽然没以前快,但在刚刚已经全卖完了,一点汤都不剩,丽云说既然东西也没了,让他把摊收了,他就收了。
“不是螺,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果酱,我自己烧的,就是出门的时候搬上车的坛子。”李月秋指了指板车上角落用油纸放着的坛子,这是家里腌酱菜用的,她唰干净后用来放果酱了。
总共也没几天坛子,她出门的时候把坛子搬上车李大有也没注意,这会听到她要卖啥酱的,也不多问,立马手脚利落的把坛子挪了下来,挪下来后他小声的给李月秋说:“月秋,丽云和你说话呢,你咋不理人哩。”
李月秋看着他,指尖在发梢绕了两圈,纠结了一会,在李大有希冀的眼下,听话的哦了一声,小脑袋一转,看向张丽云,客客气气的说:“丽云姐好。”她声音糯糯的,就是不想搭理人说话都透着甜。
不过说完她也没等张丽云说什么,开始做自己的事情,把已经收拾好的摊子又重新铺开,透明的油纸叠整齐铺到了地上,再摆上放果酱的坛子。
厂里的食堂有自来水,她借了水把买到的七个罐子冲洗干净,再倒着沥干水分,然后打开坛子的木塞,用勺子把里面的刺萢酱一勺一勺的舀出来放进小罐子,以油纸封口,再用细细的草绳顺着罐子口绕一圈绑好,打个好看的结。
七个罐子依次这样做,整整齐齐的摆好,就等有人来把它们领回家。
果酱的味道清甜,单是味道就泛着甜甜的滋味,这味道很不一样,张丽云给李月秋帮忙,见一勺勺的酱舀进罐子,还好的问她这是什么,是不是在肉联厂学到的手艺。
“肉联厂不做酱,这是果子酱,我自己做的。”李月秋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看摊子,娇气任性的不想再搭理人,这话问得,什么叫在肉联厂学到的手艺,肉联厂都叫肉联厂了,和酱有什么关系,张丽云难不成以为自己是偷师了肉联厂的手艺,来这做买卖摆摊?想试探她也犯不着问这么蠢的话,李月秋一分钟都不想和这种毒蛇一样的女人呆在一起,但李大有在,李月秋也不会做太过,不然下不来台的只会是李大有。
不过张丽云也没在旁边呆多长时间,“大有,我想起我有书落学校了,我回去一趟,一会我再过来。”
“我骑车送你过去,来回快。”李大有说着就蹬上了自行车,从这到学校最多五六分钟,肯定比两脚走着去快。
张丽云拒绝,贴心的说:“不用,我脚程快一点一会就能到,你在这陪月秋吧,东西放哪我记不清了,可能得找找,不晓得要费多长时间,我一找到就过来。”
张丽云这样说,李大有只能作罢。
她走了,李月秋突然道:“丽云姐,是不是觉得和摆摊的在一起丢人呀。”摆摊丢面,特别是许多读书人特别看不起摆摊的,她觉得张丽云不是东西落了,是觉得在这丢脸,找机会溜了。
李大有忙道:“咋会呢,丽云是落东西了回去拿东西,她不是那样的人。”李大有觉得有些怪,以前月秋对丽云的态度不是这样,今咋感觉她不想怎么搭理人。
果酱一直到了工厂工人下班才有零星的几个人过来问,来的都是女同志,中间的时候,厂子口的保安来问过李月秋,还尝了尝味,不过李月秋喊价一小罐要5角,保安来回走了几次,犹犹豫豫到底没舍得买,他只想买酱不想要那个罐子。
可李月秋是一小罐一小罐的卖,这罐子是她特意去买的,就是为了卖得相对有点档次,不然不分装的卖,包装不好看,要酱不要罐,她不是白买了吗?其实用玻璃罐最好,透明的罐子能直接看到果酱的颜色,不过门市部没有玻璃罐卖,玻璃厂也不零散的卖玻璃罐,只能选了陶罐。
保安这么犹豫,最后眼睁睁的看着7瓶果酱被厂区里下班的女同志瓜分了。
“李月秋,你要的真贵,这么一点酱还不够吃我一星期。”太少了,就一小罐,要是用大点的勺子舀,几勺就见底了。
李月秋长得漂亮,漂亮的女人招人眼,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厂子门口摆摊,一些工厂工人李月秋不认识,但她们却认识她,张口就能喊出她的名字。
果子酱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味儿清爽,吃着一点都不腻,颜色和桔子糖水罐头一样,但比罐头的颜色剔透多了,甜稠爽口,可以抹在馒头片上吃。
“贵是因为我的材料贵,我才做了这点出来,你们可是独一份吃到的,果酱你们家里有冰箱的可以搁冰箱,放的时间能长一些而且冰过的味会更好,没冰箱的每天吃一点刚好不会坏。”她这是用刺萢果加白糖熬的,味儿肯定不会差,供销社也不卖这种东西,才卖5角她都觉得不算贵,何况眼前这些女同志是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价格。
那几个女同志是有点心疼钱,但架不住果酱真的好吃,听到李月秋说这是她们独一份吃到的,一个两个也不再价钱上多掰扯了,反而是问李月秋下次什么时候来县城,还卖这种果酱吗?买的多能不能多让点。
这李月秋说不准,不好答复,刺萢果是捞螺的时候顺道在河边摘的,而且又是时节性的果子,她现在能买的白糖也有限,能做的也不多,不过答应她们,如果下次来,会直接来她们厂这摆摊。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李月秋记得上辈子好像差不多就这几天,厂区门口要开始整顿了。国.家才打开政策,摆摊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情后面的风向到底怎么样还说不清楚,厂区要看风向,自然不能让人随便摆了。
卖完果酱收工,张丽云就出现了,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不早不晚,李大有还担心的问她,东西找着了没,张丽云笑笑说找到了。
李月秋在一旁看得直拧眉。
张丽云家也在乡下,是离县城不远的村子,和水湾村是一个方向。
路上,张丽云和李月秋坐在后面板车,李大有在前面蹬着自行车,一路上张丽云主动和李月秋说话,但那一双视线若有若无的朝板车上的东西瞟,板车上都是李月秋去供销社买的东西,杂七杂八全部乱七八糟塞板车上。
她旁敲侧击的问李月秋回乡下的缘由,问的很隐晦,不过李月秋不想搭理她,所以没怎么说话,抱着膝盖小小的打着哈欠,眼珠好像滚着水,困极了的样子。
见她这副模样,张丽云也不再开口了,转头和李大有说起话来,两人说说笑笑,没一会到了张丽云的村子。
“大有,我到了,你也赶紧回,骑车的时候仔细些,安全第一。”
张丽云抱着书从车上下去,给李大有挥挥手让他赶紧回水湾村,别晚了时辰不好走,真是体贴的紧。
李大有嘴上哎哎哎哎的应着,嘴角带笑,说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不过行动上却是没动,还把自行车停稳在一边,下了车之后快步追到进村的张丽云身后,从裤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块钱塞给她。
“你看你,脸色都没以前好,你拿着去买点好吃的补身体,别省嘴头上这点吃的,读书重要身体营养也要跟上,这样才能认真学习。”他瞧着丽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又瘦了不少,李大有是真的心疼人。
张丽云摇头,情都是拒绝,两只手不停的朝后躲,退了好几步,“你这是干什么,不成,我不能要你的钱,这是你辛苦赚的。”
“辛苦赚是给你花哩,就两块,也没多少。”现在拉货没以前好拉,但只要手脚勤快多少能赚一些,县城不比在乡下里,城里的玩意贵,丽云在城里读书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手头上不能一点钱都不留。
李大有是打定主意要把钱给人的,“放心,我拉几趟车就有钱了,这你拿着。”他拽过张丽云的手,硬是把钱塞到张丽云手心,然后对着她憨头憨脑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他多拉几趟车就能把钱赚回来,他愿意给,给了丽云他不心疼。
张丽云说不要,推三阻四,想把钱塞回去,实在是拧不过李大有的热情,最后勉为其难的把钱捏在手上,语气埋怨的说:“那我下次给你带家里做的……”
“大有哥,你这不是勉强人嘛,人家不要,你硬塞给人做什么,你没看丽云姐心里过意不去,都生气了吗?”
李月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做足了一个讨人嫌的样,她过来就直接动手,细白的手腕一伸,力气还挺大的,把张丽云攥在手里的钱一点点的抠出来,笑得十分温柔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