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大了,滴滴答答的,好像是有人正在弹琴,沙罗顺手翻了翻从医生那儿弄来的病历,看完之后将东西放在了一边,仔细端详着依旧睡着的男人。
老实说,她对他没什么感情,甚至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一个连同女儿危重之际都不来看一眼的男人,有什么资格说他是个父亲?而当年只是个孩子的蓝泽沙罗又该多可怜?虽说她不是本人,可她如今用了这具身体,就需要承担起她的一切。
她不知道已经死去的她是否乐意看到这个辜负了自己的亲人一败涂地的模样,但至少现在,她还不能那么做。
病床上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混混沌沌的眼中犹带着些许茫然。
“醒了就起来吧,该喝药了。”
看着为自己整好靠枕的大女儿,蓝泽英人有些受宠若惊,而这份惊讶在她端着水杯靠近自己唇边时达到了顶峰。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沙罗面对他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稳稳地拿着水杯,其中略显浑浊的药还温着。“家里有灵子夫人他们看着,你不需要担心什么。”
蓝泽英人微微颔首,就着她的手喝完了药。
沙罗目光轻轻一动,不着痕迹扫过他的腹部,光是看着影像就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危险。
“我记得,你和灵子夫人都不擅长强攻,面对着四个魔法师敢直接硬来,是太过自信,还是已经危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沙罗也没指望能得到他的回答,或者说她不在意。
慢条斯理地拿起一个苹果,泛着银光的小刀在她手里十分灵巧,她仔细地削着皮,语调平静地说:“所谓的幸福充斥着秘密和谎言,至少对祖母和我母亲来说,就是如此。”
沙罗抬起头来与他对视,这似乎是他们父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话。
“以前我告诉过你,我能过的好,你不需要管我,同样,也没有权力来干涉我,其实还是有些偏差的。”
沙罗笑了一声,却带着些许哀凉。“我曾的的确确对你有过期待,但从现在开始,都不会再有。”也永远,不会再有了。
男人的脸瞬间变白,嘴唇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看着他颓然的模样,沙罗纳罕自己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暴躁,反而有些空落落的。她有些自嘲,事已至此却还是会感觉难过的。也对,是该难过的,人总是在追求着自己未曾拥有的东西,她两辈子都没有机会记住什么是家,上辈子不到六岁就进了那个地方,这辈子出自高门世家,普通的真心更是难得。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着那种无偿的爱,但她却从未有机会来好好享受,就这一点她和早就死去的小女孩倒是一样的。
“我答应过祖母,不会拿蓝泽家开刀,我拿到了我应得的,所以,我没兴趣和他们俩争夺任何东西。”
都是聪明人,蓝泽英人自然知道这是在和他摊牌,他看着端坐着的女儿,心里有些愧疚,开口说:“我知道。”
沙罗侧过身子,一脉相承的紫色眼眸里是同样的锋锐。“祖母给我的东西我已经看了,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蓝泽英人点点头,如今的情况下,母亲留给沙罗的东西他自然能猜到。“如果是【lbon】的话,能让你情报方面在东洋地区立于不败之地,这本就是渊上敏英一手建立起来的,你祖母把卡兰送回华国时我就知道,她是在为你打算的。”
沙罗心底酸涩,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她打起精继续问:“你……知道他们的事么?”
蓝泽英人摇了摇头。“那些袭击者自称是津叶会的人时,我才明白,只要渊上敏英一死,如今的渊上家就会彻底沦为空壳。”
他笑了笑,却带着落寞。“他和你祖母为了这一次的事早就把渊上家架空了,大部分精锐都到了【lbon】才对。”
沙罗自然想到了问题所在,她没想到祖母这一手釜底抽薪如此狠毒。泉本一族和渊上一族是掌握着蓝泽家实体业务的两大家,泉本氏的权力经由祖母之手已经归属了自己,渊上家若再成了废棋,即使是蓝泽家这样的世家也会遭到不小的打击。祖母一边费尽心力让自己与蓝泽家脱不开关系,一边她自己却在摧毁着蓝泽家的根基,瓦解分化着蓝泽家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让自己与本家的人来分庭抗礼。
“【lbon】的前身就是津叶会,几十年前是被你祖父和赤司老家主一起摧毁的,毕竟这个组织在当年基本是整个黑道龙头,摧毁后的工作就是我们两家的妥协和交换。”蓝泽英人静静地说着,“渊上一族本就控制内陆水运,本家分得的四成有一多半都归属了渊上一族,剩下的则由水无月一族控制。”
“渊上敏英娶水无月一族的人,就是为了剩下的那部分控制权?”
“水无月一族拿到的虽然少,但论起质量还比渊上一族更重要。”
沙罗笑了下,难怪渊上敏英不喜欢他,谁会喜欢一个对自己的精粹力量虎视眈眈的人呢?更别提还有祖父和祖母的关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