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哥儿说,他还未有娶妻的打算。
明年春试,他还得好生准备。他家中虽有酒肆,却是阿娘辛苦维持。他无父无兄,若此时娶妻,定也给不了她好日子享福。
他说,身作儿郎,自当上进。只是后面一句话,让银荷彻底地断了那些虚无的念想…
兰哥儿与她说:“娶妻亦当如此。”
银荷这才知,且不论身家筹码,单是心性,她便已经配不上他…
如此也好,了然干净。
那时的夏日的戏园,花开正盛,树枝上莺莺啼啼,虫鸣声声巧人心静。若能重回到初见兰哥儿的时候,她定从头做一个配得上兰哥儿的毕银荷…
**
梅竹小院儿里,正是午饭的时候。
毕大海拉着杨老三入了座,一方木桌,两碗烈酒,三碟儿小菜正在路上。
二斤牛肉做两吃。肥肚腩儿炝过烈酒,慢火来炖。精瘦的肉条儿,切成丝,与家中烟笋一道儿大火炒了,鲜香爽口。
鲫鱼得配萝卜丝,大火煮得汤汁奶白,汤汁儿鲜甜,鲫鱼肉嫩。一碗不够,再来一碗。
杨老三尝着那炖牛腩赞不绝口,直道那牛腩酸甜鲜嫩,以往从未尝过。又指了指碗里泛红的汤色,“这颜色也妙,看起来便觉着好吃。”
毕大海小饮了一杯酒,笑道,“海上带回来的番茄,可就蜜儿会做。”
“昨日里还想卖给西街上那些小铺儿,没一个识货。”
杨老三嗔笑,“嗐,别跟那些没见识的较劲儿。让蜜儿做朝食来卖,岂不是更好。”
“便就是这么打算的!”毕大海与杨老三添了饭来,“你可再尝尝这个。”
杨老三只见那饭粒金黄,原是炒过的。一勺入口,竟还有果肉香甜。杨老三只得再仔细看了看,里头夹着胡萝卜与青豆,好看是好看,可都不是那个味儿。
毕大海也懒得再卖关子,“蜜儿说,这叫菠萝炒饭。”
“哦~”杨老三恍然大悟,“是海上带回来那些毛刺儿大果子!还能这么做?”
毕大海面上几分小骄傲,“怎样?我这侄女儿若开起饭馆儿,你来不来?”
杨老三:“那可必须来!”
隔壁绣房里,明煜正喝下一口奶白的鲫鱼汤,被蜜儿敦促着,“小心多刺。”
明煜只觉汤中鲜美异常,细细品味,又是一番生机勃勃。
他忽想起杜甫的诗句:“鲜鲫银丝脍,香芹碧涧羹。”
人对于美味之赏,与对大山大水之心存敬畏,本该无二。若只是饕餮,岂不无趣…
耳旁忽响起叮当之声,是那小丫头拿着小玩意儿凑近过来。
“什么?”他问。
蜜儿笑着,塞去他手里一个,另一个挂自自己指尖,轻轻摇晃,便铃铛作响。“昨日里二叔差些走丢,我便想起来阿娘还有这个东西。”
“这铜铃声音别致,我日后都带着身上,二叔若不见了我,便依着这个声音来寻我。”
明煜摩挲着他手里那个,铜铃颇有分量,上头还有如意斑纹。“那与我一个做什么?”
蜜儿道:“二叔若走丢了,便摇一摇它,我便会寻声来找你了。”
**
杨老三酒足饭饱,毕大海将人送出了小巷,又独自再去了趟儿船厂,与那儿的老兄弟们打听打听日后的活计。出海一趟,净赚了二百两银,不算少了。可家中只他一人劳力,便就趁着还干的动,再多积攒一些。
入了夜,毕大海方从外回来。寻得来绣房门口,喊着蜜儿出去了院子。
蜜儿正与二叔吃了饭,听得毕大叔来,还有几分紧张。忙起身寻了出去。
“毕大叔你找我?”
毕大叔手里捧着个小木头匣子,拉着蜜儿坐去一旁小石凳上。
“下午从船厂回来,我再去看了看西街上那两家铺头儿。”
“那上下两层的实在太小,你若要放个做粉条儿的磨坊,都不够地儿。我便寻思着,问你买了这梅竹小院儿下来,你可愿意?”
“毕大叔…你,你要买下梅竹小院儿?”蜜儿一时间还未转得过来头脑。
“嗯。”毕大海接着道,“我许不得你太高的价钱,便就一百五十两银。家中还须得留下些银钱过活。你拿去盘算盘算,不够再去问邻里借些。凑齐了三百两,与那牙郎再讲讲价钱,将那西街带门面儿的小院儿买了下来。也算重新有个落脚的地儿。”
蜜儿见毕大海递来了木盒子,打开一看,果是整整一百五十两的银票。那西街小院儿确是她念想着的。可整整三百两银,价格过于高了些。就算小院儿卖出了一百五十两,加上她手中的五十两,也还差着整整一百两银呢…
“那,我也还不能收来。”蜜儿将木匣子退还回去。
“上回族长奶奶便说过,买卖房契,还得去衙门公证画押。这银票毕大叔先留着。等我再想想这事儿吧。”
毕大海笑了笑,“也是,倒是我,太心急了。”
“我这说法儿,你先想着。也打听打听,这巷子里小院儿的价钱。改明儿决定好了,再来寻我便是。我自是想着,婆娘在这儿住习惯了,便不让她搬了。”
“行。”蜜儿答应了声,方见毕大海起身往东屋里去了。
回来绣房里,她几分忧心忡忡。却听得二叔在暖榻上问起:“你去西街看过店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