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只得拜了一拜,陪笑道,“几位奶奶姑姑来,我们这儿没处儿招待。可得委屈了。”
见那几位姑姑奶奶的不说话,徐氏也不好再热脸贴着上去,直问着金氏,“金大娘今儿到底是什么事儿?”
金氏道:“我兰哥儿好好的儿郎,将来是要考举人,入仕途的。毕银荷就着他去戏园儿的功夫勾搭着上来,也不嫌丢人么?果不是,家里头的大人也是个没皮没脸的,言传身教,便教得出来这么一个好女儿。”
昨日兰哥儿刚与金氏说了这事儿,金氏本还有所犹豫,毕竟是儿子与她提了出来,那丫头在他心中该还有些分量。只是今日一早,见得蜜儿来寻,说起来徐氏母女所作所为。徐氏便就下了决心,这毕银荷,不得姑息。
徐氏眼下犹如被一桶冷水从头淋到了脚…方才那股火热劲头,全没了去。“你…你这人是怎么说话的?”
“我说错什么了?”金氏抬手指着身后的厨房,“这门锁可是你上的?”
“今儿一早,甜水巷口都起了话头儿,道是不见了蜜儿。也不知那丫头出什么事儿了没有。你且还是她养母,却连一帮食客贩子都不如,进门到现在,可曾问过她的下落?”
当着众人的面儿,徐氏理亏起来,方问起银荷,“蜜儿今早何时出去的?”银荷自也答不上来。此下她脑子里只想着,她和兰哥儿那事儿已然黄了一半儿。
见徐氏理亏得紧,金氏接着道,“那侄女儿寻去了我那儿,我便带着几位奶奶姑姑来,帮她跟你说说理儿。”
徐氏还没大明白过来什么意思,便见得一身深粉的小袄,松松绾着两髻,从院子门外走了进来。
蜜儿先与几位奶奶姑姑们福了一福,方行来金氏身边。她今日是来要算账的:“这院子本是我阿娘留下的,徐阿娘今日便将院子还我吧。”
徐氏最怕提起的地契之事,面上却依旧故作镇定,“你说什么呢蜜儿,你不是正住着这院子么?”
“如今厨房都被您锁了,还怎么用。我卖不得朝食,没了生计,独自一人,怎么过活?各位长辈们都在这儿呢,且都看着呢。”
徐氏客客气气向几位奶奶姑姑们笑道,“不过是家中寻常教导孩子,是蜜儿先扣着朝食的银钱不给,我方不得已这么做的。不过是给这孩子一点儿小教训。”
蜜儿只道:“夜里熬酸汤,四更天起早,隔日下午磨薯粉,涮粉条儿,日日朝早起来买卖。这些哪件事情跟徐阿娘有关系?”
徐氏顿时哑口无言。
蜜儿道,“所以,卖朝食赚来的银钱,为什么要给你?”
徐氏已然看出蜜儿是有备而来,不敢答话,便就服软:“我这便与她开锁成不成?”
“不成。”蜜儿还未开口,却是金氏接了话,“毕大海一家本是这里的租客,自那他走后,租金便没交齐过。蜜儿她娘念着你那时候怀着孩子,便不与你计较。可没想过今日你会这般掖着这丫头的喉咙。”
“我…我哪儿有。”徐氏声响渐渐弱了下去,心虚得不行,又在打算着找什么脱辞不将那地契拿出来。却见蜜儿掰着指头与她数起来…
“九个月租金,一共是六两银子,徐阿娘还欠着呢。”
“此外,阿娘走后,每日卖朝食得来的银钱,都入了徐阿娘的银钱匣子。除却成本去,每月也该有二三两银余钱。到今日已然五个月了。徐阿娘还欠我十二三两银。”
“外加上这院子的地契。”
“其余琐碎吃食,许家府上送来的用度,便都不与您计算了…”
“今日当着各位奶奶姑姑们都在,徐阿娘若觉得我算的没错,便将这账数还给我吧。”
徐氏抬眼只见那几个妇人目色灼热,直要将她的皮肉都掀了似的…
她这才知道要后悔了。忙揉了揉眼角蹭出几滴泪来,又去拉着蜜儿的袖子,“蜜儿,是徐阿娘的错。徐阿娘不管你的银钱了好不好,你下午茶点继续做,我们就像以往那样,朝食钱我来帮你管着,你自己的钱自己管着…厨房也开了门,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没等蜜儿答话,族长夫人走来了徐氏跟前儿。
“徐娘子可知道,地契拿在手里,也并做不了数。房屋买卖,银钱交付那是大事儿。是要去官衙里签字画押,方能定着房屋的主人。”
徐氏只见那族长夫人,虽是四五十岁上下的人了,可说话起来面和心悦,她听得都不觉失了。
族长夫人又继续道:“这梅竹小院儿当年出售的时候,是我与他们一道儿去的公堂,做的见证。当年许府老管家买的屋子,屋子是许老爷与李娘子用的,地契自也是归在李娘子名下的。”
“徐娘子今日占着那地契,若是李娘子将这院子卖了给你,可有人证,可有银钱往来的画押字条儿?若是有,也还得去一趟府衙,将这梅竹小院儿的买卖,与府尹大人说说清楚。我也好退了上一回的证人,省得日后麻烦。”
徐氏一听得要去府衙,腿都发了软,一把跪坐去了地上。人都说府衙里威严,那些官差动不动便打人板子。她一个妇人家那地方去不得,去了便得皮开肉绽回来。
她没买过屋子,怎知道其中手续,还得去府衙里签字画押?她这才几分恍然了,若这事儿没闹开,她且还能得过且过。这事儿一闹得人尽皆知了,她如今怕真是要贴着本儿都还给了那丫头。
徐氏吃不下这口亏,干脆坐着地上撒泼起来。
“当年宗祠前的石板路修起的时候,毕大海也是捐过银两的。现如今他人没了,你们这班子奶奶姑姑的,便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我们且没处住,没地儿去,你们能得了什么好处…”
许是听得亲娘哭喊,屋子里传来娃儿的哭声。
徐氏借着这声响,直回身指着东屋的方向,“那奶娃儿还未满月,这丫头便想将我们三儿赶了出去,她又作何居心。”
族长夫人自是和善的人,与她道,“蜜儿也未曾说过要为难你,不过是让你归还了地契和她的积蓄银钱。你若有何难处,我们便也商量着来。”
“商量,还商量什么?你们且都商量好了!”
徐氏话语如断了线的珠串,似从未如此不必顾及过。边说着,眼眶里便盈着泪,她便就要看看,今日这些人能将她怎样了。
银荷见阿娘哭得凄惨,也过来一同哭。既是要作苦肉计了,便就陪着阿娘一起闹。她忽见得绣房窗缝里的影子,是那二叔在往外看。她想来受过的委屈,便干脆将前两日的事情也道破了,直赖去蜜儿头上。
“那日为了不让我跟去甜水巷口上收银钱,蜜儿还让人将我绑了。这事情,姑姑奶奶们可也是不管的,我至今手上脚上,还都是红印呢!”
蜜儿心口里顿了顿,银荷这是要当着奶奶姑姑们的面儿,说穿二叔的事儿?
绣房窗口下,明煜背在身后的手中滑出小刃,将窗缝再推开了些。他如今看不见,得寻得准确的气息,方能出手。在那丫头说出来之前,他便封了她的喉咙。
只是一旦出手,他便不能在这儿呆了,会牵连了蜜儿…
徐氏听得银荷那话,寻得来几分依靠,拉着银荷与那些奶奶姑姑们哭着,“你们听听,这丫头根本不是什么善茬。她翅膀硬,家里就她一个能赚钱,她就要攀着东街上的门面而去了,顾不得我们孤儿寡母…”
徐氏抱着银荷哭得凄凄惨惨。“你快,快将那日你是被谁绑着了,与奶奶姑姑们说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