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梅亭嘉以为自己已经口齿足够伶俐,荀臻还是听出了一股子明显的迷糊,他不由得轻笑一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长发道:“现在是三更,我用过晚膳了,你就别操心这么多了,快些休息吧!”
外侧重新有了男子的体温,梅亭嘉蓦然感到一阵心安,重新合上双眼,却不知待得她熟睡后,身边的男子撑起身子来凝望了她许久。
第二日梅亭嘉醒来,身侧已然空了,她伸出摸了摸,发觉并没有什么温度,仿佛从来没有人似的。她不由得蹙起眉,昨夜难道竟只是她做的一个空梦不成?
恰在此时,秦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梅亭嘉望着床边发呆便笑道:“王妃醒啦!王爷天还未亮便出去了。”
梅亭嘉这才点点头,在秦嬷嬷的服侍下起身洗漱穿好衣衫,开口道:“嬷嬷,我今日要出府一趟。”
虽然曾是太后身边的人,但是秦嬷嬷从不仗着身份过多干预梅亭嘉,她只是叮嘱道:“奴婢听王爷说,最近京城不稳,王妃如若出府还是要多带一些人比较好。”
梅亭嘉也是从韦衡那里听说了护国寺闹贼一事,那人还未被抓到,庆王又是负责此事,她身为庆王妃自然要万分小心。
马车与人手准备好,梅亭嘉便带着棠诗出了门。
得知梅亭嘉要去家庵看梅绛璃,棠诗便开始焦虑起来,她有心劝梅亭嘉三思,却又不敢左右她的决定,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坐立难安,倒把梅亭嘉逗笑了。
“你且放心吧!咱们带着这么多人岂会有事?”梅亭嘉安慰了棠诗一句。
大宁崇尚佛祖,几乎每家贵族勋爵都有自己的家庵,然而不少人家的家庵也变了味道,就比如顺毅伯府的家庵,坐落于城郊偏僻之地,主要目的已经由修佛转变为惩罚犯了错误的女眷。
这家庵是个两进的院落,院墙一看便很有岁月斑驳的痕迹,令人不敢靠近。
待得走到近前,还能隐约听见女子的恸哭声,就算白日里都让人觉得阴森。
梅亭嘉看了一眼王府的下人道:“去敲门吧!”
王府下人面不改色地敲敲门,半晌便听得里面有个女人凶恶煞地问道:“谁呀?”
下人冷声道:“庆王妃驾到,赶快开门。”
原本还嫉妒不满的女人立刻打开了门,明明是一副凶相却硬要摆出笑脸来:“哎呀,哎呀!奴婢奴婢王氏参见庆王妃,庆王妃贵人怎么驾临这里,哎呀,这真是……”
一年到头也见不到正经主子的王氏激动得语无伦次,梅亭嘉看了身边人一眼,棠诗便走上前去递给王氏一个荷包道:“我们主子想见见二小姐。”
王氏堆着笑的脸一僵,随即便磕巴道:“这个,这个……”
棠诗眉眼一厉:“怎么还如此推脱?莫非二小姐不在这里了?”
王氏连忙摆手道:“姑娘这是说哪儿的话?在的在的!奴婢这便带着王妃去见她。”
家庵的奴才自然没有那个胆子帮助梅绛璃逃跑,只是本着以往的惯例,进了家庵的女子绝无再翻身的可能,因而她们好好地将梅绛璃磋磨了一番。
结果没想到,顺毅伯府的确没想起来这个庶女,那千尊万贵的庆王妃居然先想起来这个妹妹了。
越往里走,那股子腐朽的味道便越明显,梅亭嘉皱起眉,在这样的环境里,梅绛璃必然吃了不少苦头,依着她的心性也势必会更加记恨自己。
王氏一路走还一路为自己提前辩驳着:“二小姐来到这儿,我们都是尊敬的,只是王妃您也知道,家庵就是这么个地方,没有小丫鬟服侍着,有些事情得二小姐亲力亲为……”
她絮絮叨叨的话梅亭嘉略略听了听,也没过多回应,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里面那进院落的下房。
王氏硬着头皮敲响了梅绛璃的房门道:“二小姐,有人来看你了。”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先是一点点动静,随后便好似有什么猛兽出山一般,声音巨大地冲到了门前,吓得棠诗连忙走在梅亭嘉身前将她护住。
“是伯府来人接我了!是伯府来人接我了!”梅绛璃的声音十分沙哑却又难掩激动,她大力地将门扯开,所有兴奋的情绪在看见梅亭嘉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怎么是你?”梅绛璃语气不善地质问道。
王氏急坏了,她生怕梅绛璃得罪人会算在她头上,刚想出言劝阻的时候,却听得庆王妃温声道:“你且先下去吧,我们姐妹二人说说话。”
王氏无奈,只得福身退下。
梅亭嘉看了棠诗一眼道:“你也下去吧!”
棠诗的眉宇间涌上一股担忧,但仍旧听话地退下,不过她也没走得太远,只和王府下人们站在门口,这样既听不见这对姐妹俩说什么,也能在梅亭嘉吃亏时第一时间冲上去。
梅亭嘉望向眼前的梅绛璃,原本她这个二妹妹长相便普通,在家庵里被磨砺了这么一段日子,连年轻朝气都没有了,一眼看去竟泯然于众人,半分伯府小姐的气度都瞧不见。
“二妹妹近来可好?”梅亭嘉的声音柔和,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然而这已经足够激怒梅绛璃。
她用看此生仇敌的眼光怒目瞪着梅亭嘉,这分明便是得了势的恶毒女配跑到女主面前耀武扬威,梅绛璃是真想直接动手,只是转念一想,自己的系统苏醒在即,她不能冲动。
梅亭嘉将梅绛璃的色变化看得分明,心下不由得沉了几分。
梅绛璃是什么性子,只需相处几日便摸得十分清楚,眼下她之所以愿意隐忍,想来是器将醒未醒。
“二妹妹想来还不知道吧?伯府已经在给三妹妹她们议亲了。”梅亭嘉淡淡地开口。
梅绛璃终于是有了反应,她嗤笑道:“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梅亭嘉不由得笑出声:“与你无关么?二妹妹可能不知道,我们勋爵人家议亲讲究长幼有序,轻易不会跳过,除非被跳过的人死了。”
梅绛璃愣了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你,你骗人……”
梅亭嘉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二妹妹这么想,那就当做我没来这一趟好了。哦,对了,二妹妹许是还不知,张姨娘已经被父亲禁足,永世不得出门一步。”
说着,梅亭嘉转身就要离去,却被梅绛璃拉住了衣袖。
梅亭嘉垂首看向梅绛璃拉着自己的那只手,那上面满是细小的伤疤,一看便知她这阵子没少做粗活。
梅绛璃原本并不相信梅亭嘉的话,可是当她提到张姨娘,她还是动摇了——原本梅绛璃来家庵的日子不算难过,因为有着张姨娘的打点,只是最近,这打点没了,梅绛璃才愈发被折磨起来。
梅绛璃狐疑地望着梅亭嘉,说起来她与这人上次说话还是在文会宴的时候,她记得那时的梅亭嘉说出的话句句狠厉,梅绛璃着实不相信梅亭嘉会突然变得好心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不对,梅绛璃突然想起一件被她都遗忘了的事情,那便是系统休眠前在庆王荀臻脑海中植入的有关于她梅绛璃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