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没有见过此等景,便问船家这那什么。
船家答道,“这可不是大山,而是海的脊背。它们当中最小的也有一千多尺呢。”
北方人再次细细看去时,竟真的看见了大鱼明亮的双眼,在游动中时隐时现,正在所有人都感到危险时,晴天里忽然下起了雨。
船家说,“这是海在喷气,那水汽散播在空中,经风一吹,便像是雨一般了。”
船上的人担心大船被掀翻,便在海靠近时,一边敲击着船一边大声喊叫着,那海听闻声响,便没入了海中,再也不见踪迹。
而那北方人,仅仅是从北方到南方打了一个来回,再回来时,满头乌发便全全白了……
小海眨巴着大眼睛,问,“那些海就是阿呜的族群吗?”
灼光微笑着点头。
这个天真的女孩没有听出这个故事中的重点:那个北方人仅仅是从吞舟鱼群中穿过,便白了头发——传说,在吞舟鱼游动时,能穿过时间和地域的阻碍。
北方人与大鱼一同前进,便同大鱼一同穿越了时间,仅仅是从北方到南方的路程,就几乎度过了世人的一生。
小海心念道,“其实那北方人不必害怕的,阿呜那样善良,它的族群自然不会伤害他的。它们那些大家伙,被一点声响就击得逃走,哪里会有掀翻船只的心思?”
孩子的心性总是单纯又直白——或许跟随着大鱼一起朝前游着,大鱼又会将一船人带出那老去的时间里。
第七章 追日
次日一早,小海在背篓里装满了肥鱼,尔后将昨日收到屋檐下的鱼干再放回空地上——今日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洗蓝,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
孩子在天刚刚微亮时便忙上忙下,直至全部都准备好了,灼光还蜷缩着身子,裹着被子睡得安稳。
孩子轻手轻脚地走近灼光,细细打量着他的模样。她发现,灼光睡觉的模样像极了一条蛇,他抱着胳膊,将脸大半都遮在被子下。
被子是小海浆洗得干净的印蓝花被,一些小破损的地方也被她缝补得整齐,只是有些小,灼光个子本就高,加之他的睡姿,使被子根本盖不住他的双脚,那套着银铃环的赤脚苍白得吓人,好似根本没有温度一般。
“灼光哥哥……”小海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长睫毛,“天亮了,你要随我一起去海边吗?”
孩子喑哑着嗓子,她不确定在灼光睡着时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哪里知道她的手指才触到灼光,就见他陡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竟不是平常见到的纯黑,而是那日他喝退海浪时的湛蓝,他嘶了一声,像极了蛇叫。尔后在猝不及防中,小海被抵在了墙上,少年睁圆了眼睛,怒极了一般捏着孩子单薄的肩膀,那张秀气至极的脸靠过去,尔后嘴巴一张,竟吐出了一条长长的红色信子!
“世人……”那带着蛇嘶鸣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仇恨、痛苦以及不甘,叫人听来毛骨悚然。
若不是小海不会说话,此刻只怕她已经尖声叫出来了。而就这时,灼光双脚上的银铃环不动自响了几声,尔后便听灼光凄厉地惨叫一声,那微微散发着白光的银环竟拖着他向后退去!
小海先是吃惊地看着灼光松开自己,尔后反应过来的她急忙上前,一把攥住了灼光的手!
温暖的触感自手上传来,灼光的双目陡然变回了黑色。
“灼光哥哥,你没事吧?”
之前几乎伤害了她,她却瞬间忘却,眼中满满都是对他的担心——灼光自嘲地笑了笑,他看向女孩,伸手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
小海顿了顿,然后踌躇问道,“你……之前被其他人伤害过吗?”
这个小丫头片子,平素迟钝得要死,有时却又机敏得很。他抖了抖脚踝上的银环说道,“我之前做了一些事情,我从来不觉得是错了,可是有人认为我错了。做错了,便要受到惩罚,”灼光白了老天一眼,“而且还有一帮曾经和我一样的家伙被这些银环困着,脱身不了。为了赎罪,便干起了帮助世人的行当,帮助一个世人,就能换取一个善果,当善果累积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我就能得到自由了。”
“这就是你帮助我的原因?”
“聪明,”说到这里,灼光又恢复到不可一世的模样,他抱着胳膊,“我们那里啊,有许多和我一样的人,身上的银环越多,就代表着越厉害……”
“还有比你更厉害的人?”
小海的话让灼光猛然想起陆离那张笑眯眯的脸来,“自然是有的,不过就只有一个……只是他嘛,因为最是厉害,所以被这银环束缚得最是痛苦,他如今的力量,还不如我呢。”
“灼光哥哥,你做的那些你认为是对的事情,是不是因为你当时被人欺负了?”
灼光情一顿,所以说这丫头有时机敏得很呢,怎么又将话题绕回来了?
小海喃喃道,“我知道许书生和白蛇的事情,是世人负了白蛇。”
“小丫头,你懂什么啊。”灼光转移话题,“我饿了,有什么热的吃食没有?”
小海听了,便将一直放在榻边的托盘往前推了推。那是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和一碟香喷喷的小鱼干。
这小丫头,一早起来忙上忙下的,竟也没忘了顺便煮了早饭。
将手贴着碗壁,感受着那烫人的温度。灼光闭着眼睛,很是享受地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寒冷,是他最经受不了的东西。那被禁锢于冰中的寒冷,亦是囚禁他一生的梦魇。
方才他情绪失控,是因为梦到了自己再次置身冰牢里。
寒冷、孤独、背叛以及那凉进血液里的怒意,是他在今后的修行里需要一一化去的心魔。
吃过早饭后,灼光和小海戴上斗笠去往海边,才走到海边,灼光却突然停下脚步,他抬起头来,眼望向远方大堤处:在那里,黑色长堤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整齐而宏伟,将海水牢牢阻绝在外,没有丝毫破损,甚至连裂痕都不见一丝!
这大堤,昨天不是被海水冲垮得一干二净了吗?
“你怎么了?”见灼光没有动,小海上去拉住他的手道。
这个孩子,竟没有感到丝毫异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