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菁菁爬上榻,像只乖巧的猫儿缩在他怀里,摇摇头道:“风筝可是找到了?”
“找到了,已经带回来了,不过边角坏掉了,朕还得再补一补。”元衡将她凌乱的秀发全部拢在左肩,食指勾起她的下颚,眸光缱绻地端详着她,“你好像不太高兴,可是有什么心事?”
顾菁菁的心里塞满了闷事,理不出头绪,亦不敢将之前的事情告诉他,生怕惹他身体不适。
眼见她欲言又止,元衡斟酌少顷,轻声提点她:“对了,方才有宫人说皇叔跪在了我们放风筝的园子里,也不知为何,现在还跪着呢。”
顾菁菁闻言一怔,依她对元襄的了解,他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人下跪,本是随口所言,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照做了……
当真疯了不成?
惊惧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顾菁菁全身倒寒,一时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元衡凝着她仓惶的面庞,问道:“菁菁午后可曾见过他?”
面前的少年干净耀目,宛如九天流泻而下的清风白云,眉眼之间尽是温煦关切,顾菁菁顿时失去防备,眼眶一热,遽然滚出泪来,委屈的埋进他胸膛,嗡哝道:“衡郎,元襄想把我弄出宫去……”
第34章 荒唐举颜面全无
元衡本将午后的光景看得一清二楚,可话从顾菁菁嘴里说出来,心里不免生出一阵怨怼。
皇叔真是不见外,真当大明宫是他的了?
他耐住性子,轻抚顾菁菁的后背,“那你想走吗?”
顾菁菁摇头道:“不想,我只想待在衡郎身边,我好害怕,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随口说让他跪着,没想到他真的照做了,兴许以后会变本加厉的还给我……”
言辞间她屡次哽咽,就像一头受过刺激的困兽,不管前路如何,留给她的只有恐惧和无尽的黑暗深渊。
元衡跟着她心疼,薄唇吻她额头,安抚她不要怕。
“朕在这呢。”他微抬得眼眸直盯着不远处的白鹤宫灯,一双瞳子被火烛映的明湛阴戾,字斟句酌道:“不管皇叔做什么,只要你愿意待在朕身边,朕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一晚顾菁菁睡的不甚安稳,饶是呼吸渐沉,但身子还是止不住惊颤。元衡抱她一夜,翌日起身时胳膊麻痛难忍,待福禄替他按揉好一会子才堪堪恢复过来。
临走时顾菁菁还未醒,元衡交待水桃:“等皇后醒来让她好生用膳,前朝那边的事不必挂心,一切自有朕去处理,莫要让他多思多虑。”
水桃昨日已得知原委,听罢感激涕零,“是,奴婢一定照顾好娘娘。”
甫一跨过朱门,元衡似又想起什么,回身嘱咐:“今日若无旁事,就让皇后待在宫中玩乐,不要到其它地方去了。”
“是。”
水桃忠勇,翠儿机灵,有这两人近身伺候元衡还算放心,命羽林军严格看守,这才坐上銮舆来到紫宸殿。
按照常规听朝后,思疲惫的元襄没有着急赶回延英殿处理政事,而是在外请命觐见,等待时胸闷气滞,忍不住捂着嘴咳嗽几声。
长安春日多变,昨天下半夜北风呼号,堪可谓是飞沙走石,而他跪的地方恰好是个风口,料峭的夜风呼呼往他身边灌,带走了他的温度,亦让他疯狂失控的志冷静下来。
顾菁菁说的没错,他大抵是得了疯症,竟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许是他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在夜夜迷蒙中丧失了自控,一见到顾菁菁,那股血气方刚的犟劲儿就上来了,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无知的时候,只会意气用事。
她的拒绝,她的厌恶,无一不在撕扯着他的理智,摧毁着他固若金汤的占有欲。
他一手驯养出来的女人没有给他带来半分好处,还要留在别的男人身边承欢,他怎能忍下这种耻辱?
思及此,元襄宽袖遮掩下的双手徐徐攥紧,今日阳光甚好,明湛的光束投照而下,将他的身影在石阶上拉得欣长。
不出所料的话,他唐突下跪之事没多久就会传遍了大明宫,冲动过后只觉颜面扫地,可事已至此,他只能破釜沉舟,名正言顺的试上一试,顺便探探元衡的底线。
顾菁菁说的要求他已经做了,这次,总不能说他刚愎自用了吧?
等了没一会儿,福禄猫腰出来引人,“王爷,陛下有请。”
元襄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随其一道进入紫宸殿。
元衡正坐在案前批注官员呈上的奏章,一袭朱红,没有半分杂色,宽袖圆领,衬得肤白如玉,窗棂射入的几束光线落在他身上,温隽柔和,文弱清致,当真好一个秀丽人物。
“皇叔来了。”
听到脚步声,元衡抬眸一望,叔侄二人的眼在空中纠缠起来,倏然透出难以言说的压抑之气。
他轻挑眉梢,开门见山的问道:“听闻皇叔在含元殿跪了一夜,究竟出了何事?”
昨日含元殿内外是羽林军驻守,如有异动,皇帝必然知晓,元襄懒得与他多费口舌,淡然扫他一眼,笑道:“陛下的批注奏章愈发纯熟,倒是堪堪能上手了,不如提前亲政可好?”
“亲政?”元衡一怔,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及此事,“皇叔是何意思?”
元襄阔步走到桌案前,自袖襕掏出一枚白玉雕缡的印章,轻轻放在砚台边上,食指轻轻点弄,“有了它,你就能亲政了。”
元衡紧盯着那枚拇指高矮的印章,眸中采掩在长睫之下,一时让人难辨情绪。
这枚印章乃是摄政权印,饶是奏章得到了皇帝的批注,没有摄政权印在,亦做不得数。如今皇叔将这印章交出来,就是放弃了摄政的权力,之后国家大事悉数由他做主了……
他掀眸问道:“皇叔有什么条件?”
“你倒是不傻。”元襄正正对上他的目光,“我要一个人。”
“谁?”
“你知晓一切,不必再装糊涂了。”元襄双手撑住桌案,俯身盯住元衡,“好侄儿,你与太尉筹谋这么久,不就是想顺利亲政吗?现在摄政权印就在你面前,你要,还是不要?”
他的嗓音沉澈,如同降下魔咒,一字一句地勾出男人最原始的欲-望。
他原先以为自己的侄儿不过是个无欲无求的病秧子,如今倒是让他改观了,生在皇家哪有一个单纯之人,权势和江山才是他们追逐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