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一出现,方才那些俊秀少年顿时被衬得灰头土脸。
他们不但生得极美,而且气宇不凡,黑衣的冷峻如刀,白衣的温润如玉,两人拔出背负的长剑,随着鼓点腾跃起舞,真个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两人一刚一柔,剑法亦如是,一时只见剑光交缠,如白虹闪电,如匹练飞舞。
众人都凝屏息,直至一曲舞罢还未回过来。
羯鼓砰然一震,万籁俱寂,堂中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满堂喝彩。
两个少年还剑入鞘,走到萧将军面前,双膝跪地,将手中的剑高高捧起。
随随这才发现这一对雌雄双剑也是价值连城的宝剑。
礼部侍郎笑道:“宝剑赠英雄。”
顿了顿道:“陛下听说萧将军不爱金玉簪钗,独爱名剑宝刀,特地赐将军这对剑,雌剑名青霜,雄剑名紫电,请萧将军笑纳。”
随随向宫阙的方向一礼:“谢陛下厚赏。”
天下的名刀名剑她没有不清楚来历的,一听剑名便知底细,这对宝剑原先藏在陈宫中,随着陈朝覆灭下落不明,原来流入了宫里。
她的目光落在那对少年身上,两人气质大相径庭,但眉宇间有如出一辙的傲气,与先前那些搔首取媚的令人舞伎大相径庭。
礼部侍郎道:“还不给大将军侍酒?”
那白衣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屈辱,抿了抿唇,默默挽起衣袖,捧起酒壶,往随随杯中注酒,然后捧起酒杯,轻声道:“祝大将军福泽永延。”
随随接过酒杯,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道:“奴贱姓陈,青霜便是奴之名。”
随随便知他们多半是曾经的皇族血脉,覆国后沦落教坊。
她又看了一眼那黑衣少年:“你们谁年长?”
那黑衣少年眉宇间满是桀骜之色,白衣少年忙道:“奴是兄长。”
随随微微颔首:“好,你们舞得不错。”
转头向侍从道:“看赏。”
侍从捧了赏赐来,随随亲手从金盘里拿起一双玉璧,两人各赐了一块。
礼部侍郎道:“承蒙大将军不弃,请以此二僮为大将军侍剑。”
话音未落,只听“铛”一声脆响,却是齐王忽然将酒杯重重磕在紫檀食案上,鎏金酒杯与坚木相撞,声如金石,将众人吓了一跳。
礼部侍郎循声望去,只见齐王殿下面沉似水,两道目光利箭般向他射来。
他心头一颤,后背上冷汗涔涔,莫非是他太热情,喧宾夺主了?毕竟奉命设宴的是齐王,他似乎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可转念一想,是齐王先冷着张脸不理人,为了让宾客尽欢,他只能勉为其难地挺身而出,怎么还恨上他了呢?难道是觉得他们给女子塞美人不成体统?可那些伶人是天子赐的,齐王事先也知道,看不惯怎么不早说呢?
老头搔了搔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满堂中只有萧将军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地往主座上瞥了一眼,目光甚至没在齐王身上停留。
她转过脸来便对礼部侍郎作个揖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礼部侍郎生怕她推拒,没想到她那么爽快便收下,不由松了一口气:“二子顽劣,承蒙萧将军不弃。”
兵部侍郎也笑道:“萧将军是爽快人。”
随随微微一笑,让侍从把两个少年带下去。
程徵默默握紧酒杯,垂眸望着杯中酒液出,他一听两个少年姓陈,便猜到他们大约与前朝皇族有关,萧将军多半是不忍见他们沦落教坊,以声色娱人耳目,这才将两人收下,就如她当初在洛阳救下他一样,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正思忖着,却听萧将军道:“方才那几个胡人少年胡旋舞跳得煞是好看,那奏琵琶和吹箫的也技艺高超,真叫在下大开眼界。”
礼部侍郎闻弦歌而知雅意:“能得大将军的青眼,是他们三生有幸。”
说罢叫来下属,吩咐他将那些乐人舞伎收拾好一并给萧将军送去。
随随来者不拒,这些少年生得漂亮,舞跳得好,看着赏心悦目,傻子才往外推,横竖这些少年跟着她也不会比在教坊过得差——何况皇帝她收得越痛快,皇帝便越放心。
萧将军三下五除二地将美人们全都收下,比他们料想的还上道,在座的官员们顿时又与她亲近了几分,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只除了齐王殿下,他的脸上仿佛凝了一层寒霜,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连菜也不怎么吃,只是盯着萧将军的脸,仿佛用她的脸就可以下酒。
随随不去看他,赏一会儿歌舞,又转头与程徵低语几句,提点他一些筵席上不言明的规矩。看在桓煊眼里,两人便是言笑晏晏,亲密无间。
萧泠赴宴只带了程徵一人,虽是白身,也叫众人刮目相看,官员来向萧将军祝酒,便顺带敬他一杯。
随随知他量浅,看着差不多,便抬手替他挡下,解释道:“程公子有恙在身不能多饮,这杯在下替他饮吧。”
话是这么说,哪有人敢真的灌她酒,不过拿起酒杯沾一沾唇而已,可即便如此,看在某人眼里也如毒针刺心一般。
众人都喝得面酣耳热,顾不上注意齐王殿下的脸色。
不觉中宵,随随瞥了眼程徵,见他脸色有些难看,知道他有些支撑不住,便向桓煊道:“末将不胜酒力,请恕少陪。”
桓煊始终盯着她一举一动,她方才去看程徵,他自然也看在眼里,冷冷道:“萧将军谦虚了,众所周知萧将军千杯不醉。”
礼部侍郎一听额上直往外冒冷汗,人家累了要早点退席,怎么做主人的还拦着不让,连忙打圆场:“萧将军虽是海量,到底鞍马劳顿,明日一早还要入宫谒见陛下,明日宫宴定要一醉方休。”
随随笑道:“一言为定。”
说罢站起身,向众人团团一揖,便带着程徵和侍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