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条和小桐等人被高嬷嬷遣出去忙活,屋子里就剩下随随和老嬷嬷两人。
高嬷嬷用手抚了抚狐裘柔软顺滑的出锋道:“娘子是没见过殿下那件玄狐裘,比这还漂亮,在灯下看像火油一样。”
顿了顿,自言自语似地道:“有一年陛下得了四件上贡的玄狐裘,自己留了一件,皇后和大皇子、二皇子各得了一件,我们家殿下是直到在边关立了大功,陛下才赏了他一件,他拿到以后便收在库房里,一次也没拿出来穿过。”
她叹息了一声:“娘子别看我们家殿下从小金尊玉贵的,好似什么都不缺,可……唉,老奴年纪大了,嘴也碎了。老奴替娘子把衣裳收起来。”
随随目光微微动了动,她明白这种感受,有的东西渴望时得不到,得到的时候却已经不想要了。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和高嬷嬷一起把暂时不穿的衣裳叠起来收好。
待高嬷嬷出去后,随随照旧让春条将这些价值不菲的裘衣收到厢房里,和桓煊赏赐的那些绢帛、金玉器皿都放在一处,这些都是她带不走也不想带走的。
骊山秋狝在九月末,是一年中的大事,届时百僚随驾,几乎是把整个朝廷搬到骊山去,中秋过后,便要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桓煊也忙起来。
随随越发勤勉地练习骑射,几乎是从早到晚耗在校场上——她毕竟养了半年伤,又因一场病耽搁了一个月,无论骑射还是刀剑,与她当初全盛时还差了一大截,遇到险境她自己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她只能临时抱佛脚来增加胜算。
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随随穿上王府亲卫的衣裳,骑着她的小黑脸,随桓煊去了骊山。
骊山秋色正浓,层林尽染,丹枫映着晚霞,宫殿楼观犹如漂浮在彤云紫雾之上,放眼望去美不胜收。
齐王下榻在星辰殿,是除帝后的正殿和太子的少阳院以外最好的宫殿,殿后有单独的汤池星辰汤。
桓煊到得早,太子一行还未抵达。他去飞霜殿拜见完皇帝回到星辰殿,离夜宴开始还有一个多多时辰。
桓煊回到院中,叫内侍备了酒,便即屏退下人,看了一眼随随,一本正经道:“鹿侍卫留下。”
王府跟来的下人知道底细,但殿中还有飞霜殿的宫人内侍,随随估摸着这次秋狝下来,齐王殿下雅好龙阳的消息该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不过桓煊最不在乎名声,比起觊觎太子妃,有分桃断袖之癖似乎还好些。
待侍卫们离开,随随道:“殿下有什么吩咐?”
桓煊听她明知故问,眼中有些许揶揄的笑意,分明就是学坏了,便道:“孤要去殿后泡热泉,你在池边守着,免得有人行刺。”
随随听他说的跟真的一样,眼里的笑意更浓。
两人到了汤池边,桓煊背对着她宽衣解带,这副身躯随随已无比熟悉,但无论什么时候看到,还是不免惊叹一下生得着实好,线条颀长利落,每一个起伏转折都像是精心计算过,好看的身体原也和山川美景一般夺造化之功,叫人百看不厌。
桓煊散了发髻站在池中,温泉水漫到他腰际,池上水汽氤氲,濡湿了他的嘴唇,长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连双眼也湿漉漉的,与平日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模样判若两人,像个勾人的男水妖。
“鹿侍卫,”他道,“你过来,孤有话对你说。”
随随配合地向前走了几步。
“再走近些,是机要之事。”桓煊道。
随随微微一笑,又向前一步,冷不丁腰带被人一拽,只听“哗然”一声,她整个人失去平衡,一头栽进了池水中。
始作俑者托着她的腰,把她的背抵在池壁上,轻轻啮她耳珠。
随随痒得直躲:“有刺客怎么办……”
桓煊冷笑:“孤看你就是个细作,孤要亲自审你。”
一时只闻水声哗哗作响。
两人在池中胡闹了两回,桓煊看着夜宴的时间快到了,这才意犹未尽地抱着人出了池子,用块大布巾将她裹了道:“晚上有宫宴,孤要去飞霜殿。”
随随道:“民女要跟着殿下去吗?”
桓煊掐了她一把:“你现在是鹿侍卫,要自称属下。”
随随无可奈何:“属下要跟着去吗?”没想到齐王殿下还有这样的癖好。
桓煊道:“跟我去做什么,从头站到尾,只能看着人吃喝。你留在这里,我叫人送晚膳来。”
随随心下了然,宫宴上肯定有太子夫妇,桓煊肯定不想让阮月微看见她。
再一想,皇帝所居之处守备森严,太子疯了才会在那种地方动手,遂点点头:“好。”
桓煊又争分夺秒地与她腻了一会儿,这才更衣正冠,坐着步辇往飞霜殿去了。
到得殿中已差不多是开宴的时候,太子夫妇和一干宗室都到了。
桓煊向父兄行了礼,目光从阮月微身上扫过,落在她身边的粉衣宫装女子身上,那正是上汜在芙蓉苑见过一回的阮六娘。
今日的筵席上都是宗室,以她的身份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皇帝让太子夫妇带她同来,意思十分明显。
桓煊的脸色沉了沉。
阮六娘也在望他,视线甫一相触,便即害羞地低下头去。
太子笑道:“听说三郎到得比我们都早,怎么拖到开筵才过来,叫我们等得心焦。”
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看着妻子身边的阮六娘。
桓煊淡淡道:“在汤池中泡了会儿,耽搁了。”
“难怪面色格外红润,热泉水就是养人。”太子笑道。
皇帝看了看正襟危坐的三子,又看了眼满面红霞的阮六娘,和善道:“六娘是第一回 来骊山吧?可会骑射?”
阮六娘恭敬地行礼,落落大方道:“回禀陛下,民女学过些皮毛,在南边曾随父亲去山中猎过狐兔。”
话虽说得谦逊,但她对自己的骑射显然颇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