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甫一进入就被蒙住了眼睛,七拐八拐不知道走到哪里,耳边的声音从断续的脚步声变成喧闹又熟悉的吵嚷,眼前的光也明显暗淡下去。
无风,想来是地下。
纪炅洙隐约听到掷骰子和麻将牌九混在桌子上上的洗牌声,娇俏的女声忽远忽近“买大买小快下赌注”,还有阔别多年,以为不会再听到的叫骂,红尘市井的另一面重新摆在了小少爷的面前,夹杂着与他不在同个阶级的汗水和尘土味。
被花哨牛皮纸裹住玻璃的推拉门混沌地发出声响——
赌徒的世界,掀开糜烂的一角。
这次当然不只是地下赌场,事实上,写字楼的一整层都是灰色产业的衍生品,看起来他们靠赌场盈利颇丰,规模已达数百人。
纪炅洙冷眼打量众人,小心把人护在身后,眼看着领头人一路上阶同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耳语,时不时指指纪炅洙,心道大约是老板。
那人看着眼生,身材有些瘦小,但一身低调奢华的名牌,眼小而聚光,唇薄但笑意嫣然,冲着纪炅洙点点头,皱纹在脸上延伸,竟生出了阴沉的棱角。
纪炅洙致意,心里并不畏惧,邢家还是教给他了点东西。
“是你要来还债?”
他虽对阮厌说,但看的却是纪炅洙,显然后者给他的威胁显然更大,虽然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家伙。
阮厌刚要说话,就被纪炅洙按住,他看着阮厌眨了眨眼,阮厌怕他嗜赌成性,又不愿意让他蹚浑水,有些着急地阻止,但纪炅洙已经点了点头:“赌什么,您来定。”
“这么大口气。”男人上下打量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纪炅洙很坦诚:“您还不兴别人来英雄救美?”
“我这有规矩,小少爷还是拿钱直接赎人简单。”男人笑了笑,状似无意地摸了摸手表,“要是输了,什么排场都救不了人。”
纪炅洙跟着看过去:“表不错,江诗丹顿热气球,限量款。”
“挺识货。”
“没什么,我爷爷家里收了一整套。”纪炅洙心平气和,语气平淡,“也不算贵。”
对方不笑了,一双眼睛如鹰隼,紧紧盯着他。
“现在可以跟我赌了吗?”
男人扯出一个假笑:“我叫卫川。”
卫川扫了眼如火如荼的赌场,他自然不可能把主动权交到少年手里,但轮盘赌太费运气,牌九麻将费时间,骰子倒是省事,撞到对方擅长领域就不太好,总得找个胜率百分百的……
手被人碰一下,小弟道:“川哥,不如和他玩那个?”
那个……对啊,卫川眉心一颤,转过身道:“你跟我过来。”
纪炅洙迟疑一下,拉着阮厌往拐角的房间里去,顿时几个原本维持赌场安全的保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守住了门口。
室内昏暗,只有中心一个偌大的圆圈被打上了聚光灯,仿佛舞蹈剧里焦点中心的男女主角,但那里只有一张红木的四方桌子,桌布上铺着十张卡牌。
“这是什么新的玩法?”
“新才有意思,你要看看周围吗?”
卫川不知道摸了墙上什么东西,顿时,沉重的铁链声吱吱呀呀响起来,又敲了敲,这次是尖利的金属锐器声音。
“进了这房间里的,就不止赌钱那么简单了。”卫川说,“至今还没有人能完整地出去过。”
“小纪……”
纪炅洙安抚地拍拍阮厌:“那规则呢?”
卫川缓步上前,把桌布上的卡牌一一掀开,只见其中有八张一模一样的蓝色小人背景,写着“平民”,一张坐在王座上的黄色小人,写着“国王”,一张从头到脚包裹严实的黑色小人,拿着刀,卡牌写着“刺客”。
纪炅洙说:“你不会让我跟你比幼稚园游戏吧?”
“不,不不,这可不是什么幼稚园游戏。”卫川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翘着轻蔑的嘴角,“在这个游戏里,一个人各拿五张卡牌,四张平民,一张国王或者一张刺客,每局同时各出一张卡牌,当然,有先后顺序,拿着国王牌的先出。”
“倘若出的是两张平民,卡牌平手,相互抵消,倘若是国王对平民,那就是国王胜,但刺客可以刺杀国王,不过——也只能刺杀国王,如果遇到的是平民,那就是平民胜出。”
也就是个简单的叁角生克关系。
纪炅洙沉吟半晌,在心里快速拉出一个5x5的矩阵:“但是如果是这样,从获胜概率来讲,国王一方的胜率是刺客的四倍,这不太公平。”
“对,当然不公平,所以我们有优先政策,刺客的赔率是国王的五倍,譬如你国王赢了一万,那么刺客就会赢五万,毕竟太难获胜了,而且为了公平,每一局玩完双方都要互换卡牌。”
“这么一说,这牌还挺有技巧。”
纪炅洙若有所思,低着头好一阵才道:“你就不怕我随便闭眼出一张牌,管你什么技巧,都比不过瞎蒙。”
“你可以这样,但我没那个时间,而且你输不起。”
卫川自得道:“赌注最低一万起,我是按你所欠债款划定局数,你输了叁十六万,就算一局一万,也就是一共六局,给你点空间,算八局,也就是说八局你要赢六局,才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不然……”
仿佛是警示般,他目光从墙面上掠过:“你就得留下点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