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容只对她摇了摇头,寝殿前头便传来动静,是霍仪来了。
和在朝堂上的冷面帝王不同,他从不会在云容面前疾言厉色,或者说见了云容,其他诸事似乎都不甚重要,他可以不在意,因为满心满眼都被一人占据。
“孤今日在书上瞧了几句诗,便想到了云儿,便忍不住要过来瞧瞧孤的宝贝。”霍仪到殿内的时候云容已经进去,淑儿跟在他后头,对进来的霍仪行礼之后便要去备茶,霍仪直接让人出去。
霍仪拉着云容去坐到铜镜前,说是想学诗里那样替他描眉。
霍仪对此自是手生,连螺黛都不知如何用,况画眉素是女子行事,云容自然不肯作女子态,一番推诿,霍仪却似得了书中所写闺房乐趣,喜与云容纠缠。
他捏着云容的下巴对着铜镜,云容要挣开,却碰翻了台上的一个珠玉嵌着的檀木匣,里面装着几页花钿,艳丽的大红。
“云儿这里还有这样东西?”
之前的螺黛是宫人准备的,时男子亦有用者,所以备了也没什么,但这花钿却是正正经经女子才用的。
云容一时愣住,就像之前几次寝殿出现一些莫名的东西一样,这花钿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出间霍仪已经取了一枚花钿替他放在眉心,抬着云容的下巴对着自己,细细调好了位置。
云容以往见旁人用过,知道要贴好需得蘸取少许水点浸才行,正是想到此处,忽见霍仪靠近,接着额上一息温软,湿润。
他的唇舌贴着云容的额心,舌尖细细地舔在上头,似在描摹形容花样般认真,又带着几许房中放浪挑逗,撩拨着,沁了花钿。
那吐出的呼吸惊了云容,他伸手去推拒,双手抵在霍仪肩头,却如此前夜夜一般,从未成功过。
霍仪的手很有力,他早就领教过,他扣着云容的后脑不许他退让。
等吻完了退开时,云容额上已有一枚艳丽花钿,映在镜中恍如那日奴斗场里眉心的一点鲜血。
霍仪又从后头抱着他,顺着发顶往边上一点一点轻吻到鬓角,同他耳语:“小云儿知道现在外面都在说什么吗?”
云容并不知晓,所以听霍仪低笑说:“他们都说你这宝贝是精怪化的妖精,会要人命,要孤王离你远一点。”
“他们也算是说对了,你就是来勾魂的妖精。”他似乎很以这一点欢喜,甚至有些愉悦的宠溺,但温情脉脉言辞夹杂着他本身挥之不去的凛冽戾气,总让人觉得突兀怪。
“孤猜他们还想说,孤迟早有一天要死在你手里,不过就算是死,孤愿死在你身上。”
“孤肯定是个昏君。”他忽然说。
这话旁人说来大逆不道,可当即处死,因为帝王所忌讳,但是霍仪却好像浑不在意这些,说得坦坦荡荡,好像在谈世间任何寻常事,寻常得似他不是大夏的王。
“孤从前开疆扩土争雄天下,不为流芳千古史书永记,现在才明白,这只为恣意快活同云儿争这朝夕欢乐。”
他似乎真的觉得这一切很值得高兴,认真说:“你做了天下人眼里的祸国美人,孤便做那个只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多般配……孤要比书里写的更宠你。”
他所谓的欢乐,只是云容一日日的折磨,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耀眼,或被人仰望艳羡,或被人争论诟病,他只如当年铜雀台里锁着的娈奴一样。
他没有明白霍仪这份欢喜愉悦,却忽然想通了一点。
外头都传他不堪,众人眼中他已是罪名昭然,那季子白应该也早对他的“罪行”一清二楚吧。
对于季子白对他的杀意,或许之前还觉得冤枉,但是现在却明白了。
他是高岸睥睨的大将军,忠良性直,那样的人应是最恶淫乱妖邪。
那日奴斗场里他一箭射杀奴隶,但好像真的要杀的人是自己一样,事后放下弓时两人目光短暂交接,那一瞥他若无其事,却让云容骇然至今。
他怕季子白,怕他浑身如冷铁的冰,怕他锋利的剑,怕他的赤胆忠心杀伐果决,怕他藏着血腥寒意的眼锋。
他想,季将军应当在见自己第一面——或者还未见过只是听闻了那些传言后,就已经认定他是霍乱社稷的奸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所以才能那样不经意却又故意的警告他。
若非有霍仪,或许他早就动手除了他这个祸害。
到时候恐怕天下人尽要拍手称快。
但是没有人肯问他,这一切是否是他自愿,所有罪名加诸在他身上,还有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呼啸而来都是理所当然,都认定了他的罪。
好像君王自身贪色荒政,就都是那人天生浪荡,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洗不干净。
这不仅仅是天下人给他的欲加之罪,也是霍仪给他的罪,霍仪能想到吗?他只会自以为是的杀人,然后让所有矛头都对准他。
所以现在霍仪在他面前说这番话,云容除了恶心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要做他的昏君就去做,他要被天下人唾骂就随人骂,非拉着他去,还当这是给他的荣耀?就跟他强奸污了他还说是恩赐一样,都是令人恶心的。
简直恶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