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长公主猛地将帘子砸下,卧回软榻上,晕染嫣红胭脂的细长眼尾挑出一抹狠厉,良久嗓音阴沉道:”回府!“
戚笈卿得了小厮指路,直奔陈裳舟所在的阅检阁,待到了门前,才慢下脚步,悠悠的踱步而行,后旁小厮喘着气跟上来,这才得以说上话:“戚元殿下,小的得先领着您去编修堂登记符牌,若是校对图册,并不是在阅检阁呀。”
戚笈卿不甚在意的将符牌扔过去,一双眼颇有兴味的扫向门口伫立的一主一仆,口中不耐烦道:“你替我去得了,本郡主没兴趣翻甚册子。”
“这,这不可啊……”小厮捧着符牌一脸欲哭无泪。
此时翰林大学士卢修从阅检阁走出,面带几分怒容,显然方才曾与人争执过,盛妤沁急急上前,哭着哀求道:“卢大学士,今日之事妤沁自知羞愧,我只想见陈大人一面。”
卢修看向一身淡色素裙的盛妤沁,眸色微软,他肃然道:“妤郡主,你乃蕙心兰质之人,卢某一向钦佩,今日你还是先回去罢,裳舟这般做派甚是无礼,还望郡主替他向德安长公主赔罪。”
盛妤沁面露失望之色,她低低呜咽道:“他竟是不肯见我么,我,我只是想问问他,问问他呀。”
“妤郡主,裳舟是吾最出色的学生,吾本认为你们互为良配,也替他动过议亲的念头,可如今木已成舟,你们并无缘分,卢某愧对于你,还望妤郡主早些另览良婿罢。”卢修长叹一口气,诚心诚意的拱手作赔罪之礼,再一抬头,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戚笈卿,脸色瞬间微沉,他双手背在身后,沉声道:“戚元殿下。”
朝廷之上,文武两派向来敌对,武官瞧不起文官,认为他们不过是一堆绣花枕头,整日里摸摸索索的小气做派;文官自诩清贵之流,看不惯武官蛮横无理的粗野做派,两派明面上私下里不知斗了多少回。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戚家军战功显赫,以翰林大学士卢修为首的士大夫一流持续不断的向圣上递折子,曰:戚家父女虽有将才谋略,劳苦功高,然刚狠专权,律风不严,有怙恩恃宠之嫌。
傅冉告诉戚笈卿时,戚笈卿正从审问叛贼的牢房出来,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鲜血,竟觉这酸唧唧的士大夫也没说错。
戚笈卿回过,眸中泛起一抹戏谑,她双手合抱,微微一拱,谦谦道:“卢学士唤我笈卿便可,论起来,我也应当随裳舟叫您一声老师。”
话音一落,对面的两个人面色都十分难看,卢修缓过冷哼一声,面带不悦道:“卢某有事,先走一步。”说完便先行离开,只留下戚笈卿和盛妤沁还有她的女婢以及捧着戚笈卿符牌的小厮。
盛妤沁挤出一抹笑,红着一双眼不安的注视着多年未见戚笈卿:“戚元姐姐,你别误会,我与陈大人并无什么,我只是来向他赔礼道歉……”她始终忘不了这人当年的疯癫模样,她不愿陈大人因为她受到牵连。
戚笈卿打量一眼盛妤沁,她一身梅香白纱素裳,锦缎般的长发别一只雪玉簪,面带残泪,一双柳眸堪堪红肿,几年未见,盛妤沁愈发弱骨纤形,一举一动间如柳袅袅,真真是蒲柳之姿,仪态千芳。
戚笈卿眼角生出一丝厌气,她敷衍一笑,漫不经心道:“倘若你们真有什么,我只需将陈裳舟扔到牢里碾一碾,便能解我之气,又何必劳烦妤沁妹妹亲自解释呢。”
盛妤沁惊得瞪大双眸,她颤着唇:“陈大人是朝廷状元,翰林院的五品侍读学士,你怎么能……”
戚笈卿唇角适时的勾出一抹邪肆的笑意,她动作温柔的掏出帕子替盛妤沁擦去脸上残泪,轻轻在她耳边低语:“他只是我的玩物。”
盛妤沁顿时失语,她不可置信的扫视戚笈卿的色,渐渐颓然:“你放过他,你有恨冲着我来便是。”
戚笈卿色归于平静,面无表情道:“你和小五一样,唤我一声姐姐,我又怎会害你?”随后后退一步,盈盈劝道:“妤沁妹妹既然奉命在此临摹画卷,还是谨遵圣令,勿要乱走动的好。”
说罢,抬腿便要跨进阅检阁,阁门口的侍卫正要挡,捧着戚笈卿符牌的小厮忙上前示出符牌,低声喝到:“这位可与别的郡主不同,是天子亲封的三品武将,你们阻拦不得。”
此时已到午时,阁内并无多少人,戚笈卿思及小五,并无多少心思去找陈裳舟,沿着廊道打发时间,一间一间看过去,皆是书案卷册,墨砚毫笔。正索然无味之时,她抬眸一转,眸光落到一旁的阁房,不禁愣了:
阁房纸窗半开,一人坐于窗前书案前,束发墨袍,情专注,抬笔落墨间,唯见萧肃清举之风骨。突然那人侧目而望,一双深眸如同海浪般扑打着席卷而来,层层叠叠的敲打戚笈卿的心,教她不能挣扎,透不过气。
又是那样的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