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那位谢小少爷把他家老头子给气到医院了!”
“唉唉唉,我知道我知道,我表妹在那家医院当值,说是人才从鬼门关口拉回来,但是还昏迷着……”
“真是造孽哟!”
又是一个惬意的午后,适合长谈叙旧唠家常。更多小说 ltxsba.me
城东谢宅却是大门紧闭,有人好地往里张望,却是一个人都没见,如同死一般寂静。
一个少年坐在亭子里,面无表情抚摸着手中的一件东西,他的脚边跪着一圈瑟索着不敢说话的女孩,有些甚至垂着头低声呜咽着。
手中金钏躺在一张兰色丝绸帕子上,而她的主人将它遗弃在这里,也将他遗弃在这里。
“谢少……”离他最近的女孩开口了。
谢云渊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金钏,女孩眼里含着泪,乍一看竟和陆艾的眼睛有几分相似。
可是不是她。
少年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亭子,不理会身后众人的表情,独自步入花园深处。
有个小厮从一旁闪了出来,低声下气道:“回少爷……查了几家大银行,都没有线索……”
谢云渊敛眸,本以为能从汇款上查出些蛛丝马迹,但是老头子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精明,陆艾的生活费应该是他安排人给打的钱,日期不定,银行不定,金额不定,故而查不到汇款人,也不清楚陆艾的地址。
他将帕子折好包住金钏,仔细放入怀中,一言不发离开了。
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哭也哭过了,并没有改变什么,所以干脆省点力气。
那晚回去他将眼前一切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跪在地上、自残、颐指气使、苦苦哀求,问父亲为什么将陆艾送走,求他告诉自己陆艾在哪……谢父气急攻心倒地前才明白那天陆艾说的最错的一句话便是“谢云渊离了她并不会怎样”……
母亲在病床前指着他骂不孝子,所有亲戚虎视眈眈觊觎着谢家的财富,金陵城关于他的谈资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想找到陆艾。
陆艾……
艾艾……
“少爷,老爷醒了!太太请您立马赶去医院。”
谢云渊嗤了一声,不理会他,继续走着。
“少爷……老爷说了,他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少夫人的……”
他猛一回头,死死盯着小厮的头顶,越过他就跑向大门口。
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少爷等等啊,小的去备车――”
他不想等,飞快地朝医院跑去,一路上不知道撞到多少人,也不理会他们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素来干净的皮鞋溅上泥点,他的头发散乱,一间间病房找过去,他扶着门框,喘气看向里面的男人。
“陆艾……在哪……”
病床旁的谢太太看到这样,闭了眼,胸口如剜心般疼痛着。
屋内站着另一名男人,得到谢永毅的眼指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了谢云渊。
他扫了两眼,原本因为激烈运动而通红的脸霎时变得惨白。
谢永毅挥挥手,让谢太太和旁人出去了。
纸从他手中飘到地上。
谢云渊无力地靠在门上,手抵住额头,表情似是痛苦。
那张纸是陆艾与谢永毅签的说明,此事皆是双方自愿,下面签的是陆艾的名字,按的是陆艾的手印。
他头痛欲裂,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声音,像是困兽死前的挣扎。
谢永毅靠在床头,冷声道:“要是你还是执迷不悟负隅顽抗,陆艾回国的期限将无限期延长。”
谢云渊依然按着额头,似乎有人正将他的灵魂撕裂。
谢父接着说下去,“这两年,你把谢家企业做大做强,给我看我想看到的,我自然也会给你看你想看到的。”
少年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那个男人后来说了什么他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从医院狼狈地走出来时,太阳照在他的头顶,连影子都藏在他脚下不愿出来。
唯有他一人前行。
***
两年后。
陆艾抱着书走在树下,一排枝繁叶茂的梧桐树遮蔽着阳光,一丝光亮都透不下来。
她弯腰捡起一片叶子,捏在两指间仔细看了看,绿色和黄色间杂其中,美丽繁复的纹路胜过她看过的任何一幅画。
她将它小心翼翼夹进书中,恰巧翻到那页,印着蚩尤金钏图。
记得课上老师讲到它的秘,它的传说,它的价值,它上面蚩尤图的来历众说纷纭,大家在课堂上议论起来,还有人说目前金钏在某位不知名收藏家手下……她呆呆地望着图片,笔尖在纸上渗出不小的墨点,身旁的朱思思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冲她使了个眼色。
老师在讲台上看着她,微笑问:“艾,能否请你来说说你对它的理解?”
她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回答,说是与古代中国祭祀文化有关之类的。
大胡子老师被她这番话镇住,缓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让她坐下。
课下,朱思思与她一起回留学生宿舍,眼睛里充满着崇拜,问:“艾艾你怎么懂这么多?”
陆艾腹诽:这算什么,她还戴过那只金钏呢!谢云渊笑着给自己戴上时只说是个宝贝,她本就好,就抱着书查找着有关资料,可惜书籍浩如烟海,其中关于蚩尤的很多,关于女子饰品的也多,但是就是两者结合,关于蚩尤金钏的根本就没有。
她只得笑笑搪塞过去。
她看着图片微微出,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头,一个带眼睛的少年笑着看着她。
“金哲瀚?”
少年咧嘴笑了,“陆艾,今晚除夕夜,中国留学生在我的公寓开派对庆祝新年,来不来?”
她愣住,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过了一年了……
于是错过最佳拒绝时机,少年看她沉默,又闪到她身旁,搂着她的肩跟她并肩走着,“去啦去啦!原本女孩就少,这么个大美女还不赏光,怎么吸引那些人过来?这可是新年唉……”
她无奈地点头,晚上换了一套烟紫色的裙子与朱思思一起来到公寓里。
金哲瀚有钱,住不惯学校提供的宿舍,在学校外的富人区租赁了一件大公寓,原本是三室两厅两卫的公寓硬是被他改成了一室一厅,客厅里连着吧台厨房和沙发,她们进去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一眼望过去都是些富家子弟和达官贵人的掌上明珠。
陆艾捡了个僻静的地儿,在墙角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了,思思不知道搭上了哪个金发碧眼的小帅哥正聊的开心,她裹紧了肩上的披巾,探身从面前的矮几上拿了杯香槟。
她一小口一小口舔着杯中的酒液,听到旁边沙发上的女孩子们在谈话。
她不想加入,也不想偷听,但奈何她们声音太大,也没有别的地方给她坐,故而她只得听了下去。
打扮的如同埃及艳后的女孩扬了扬她涂的红红的长指甲,笑着开口:“姐妹们,你们打算几时回国?”
旁边一个浑身裹着雪白貂毛的姑娘嗲声回:“我爹地原本让我回家过团圆年呢!可是我才不愿回去,这儿多自由自在~”末尾的音调简直要弯到天上去。
又有个小姑娘插话:“姐姐们,你们家里人没有逼你们嫁人吗?”
语气惨兮兮的。
女孩们哄笑开来,说到联姻这件事,简直有说不完的话,发不完的牢骚,大家你一言我一嘴。
“哎呀,别提了,说是这个师长那个省长的,姑奶奶我赏脸一看,你们猜怎么着?竟然是个地中海!”
“我这次回国,我妈给我介绍什么她远房表姐的侄子,十七八了,还是个离不开妈妈的乖宝宝!”
“哈哈哈哈哈~”
陆艾差点笑出声来,憋笑也实在痛苦,她准备起身离开这里,忽然耳朵里传来一句:“你们听说过金陵城的谢大少么?”
她转头看了那堆女孩一眼,坐的靠近了些。
其中有个小姑娘,端着酒杯笑吟吟开口:“这个谢大少是个商业精英,这两年突然崭露头角的,据说他不到一年就把他老子传下来的基业扩展开来,附近连着的几个省全开了分公司,如今生意都快要做到海外了!啧啧啧,他才多大?!谢老爷撒手不管生意,带着太太去某个山庄修养,整个谢氏企业就他一人撑下来的……”
又有人补充:“多少人想跟他联姻啊!政界商界,他家的门槛都不知道有多高,拦了多少人!怎么,就凭你还想高攀人家?”
陆艾看过去,原来是那位“埃及艳后”。
小姑娘也回了个笑,“也不知道有些人在酸什么,连面都没见过,我至少还在某次酒会上见过他~”
原本吵吵闹闹打打笑笑的谈心处刹那间就变成了硝烟弥漫炮火满天飞的战场。
陆艾真是叹为观止,她端起酒杯走到窗前,看到窗外清冷的月色,忽然想起那个人的笑,本来身份显赫却甘愿低声下气讨好她一人的笑。
没人关注到她,等到金哲瀚发觉,人已经不见了。
回到宿舍楼下,阿姨说有一封中国寄来的信,她皱眉,前几天才收到这段时间的生活费,怎么又有?
“是我的吗?”她疑惑着问出口。
阿姨笑着点头,递给她一封信,她看了眼,是谢家寄来的,不是变换的地址。
突然心跳的很快,她拆开信封,展开信纸,没有关怀,只有一句话,让她明天回国。
两年,两个除夕与新年。
到底是商人。
***
她从甲板上走下来,终于不再是咸湿的海风,她嗅着内陆独有的温暖的空气,内心的忐忑少了些。
从一旁停着的黑色轿车上下来一个人,向她跑来,尊敬地说了声“太太”,并拿走了她的皮箱。
她看到熟悉的司机,却不是熟悉的轿车了,车窗望不到里面,他在不在呢?
司机帮她打开一侧车门,右手挡了挡车顶,她第一眼便看见一双被西装裤包裹的长腿,忐忑又重新冒出来了,眼睛也不敢往上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上去,还没看到全貌,她就感觉他像是变了一个人。
微微吸了口气,她弯腰坐进轿车里,不敢往左边瞧,只是侧头盯着窗外景色。
车开的缓慢,身旁那人也始终没有说话,她咽着口水,只顾着看一座又一座的高楼大厦,惊诧这几年这座城市的飞速发展。
轿车开进一扇大的刷金铁门,穿过小花园,终于在一座洋房前停了下来,她不敢先走,等到身旁那人开门才下来,她微微捏了捏酸痛的脖颈,忽而听到一声闷笑,抬头一瞧,谢云渊正在台阶上看着她,晦暗不明的眼让她不敢再看他眼睛,只是低头走上了台阶,他等她走到他所在的这一级,微微侧头,发现她竟然长高不少,头顶有一个发旋,移开视线,他和她一起走进屋内。
大厅有些女佣正在做事,看到先生回来,后头还跟着一个女人,刚来的小娟就不禁悄悄发问:“先生旁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啊?”
一旁的徐妈拿抹布轻轻抽她一下,小声道:“没大没小的,那是太太!”
小娟张大嘴,愣愣地看着跟在先生背后上楼的太太,只见她留着齐耳短发,发尾还往里弯了一弯,身上穿着杏色的毛呢大衣,里面的及膝的白色蕾丝边的裙子,纯白丝袜包裹住的小腿线条完美,褐色的小皮鞋面上还缀着两粒不小的珍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直到人影消失在拐角,小娟才不舍地收回视线,暗叹着太太真是好看。
谢云渊并没有理她,上楼后就直接进了书房,陆艾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想他现在掌管了家族企业,应该很忙吧……
走到卧房,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她在想,自己不会在床头发现一只女人的丝袜吧?枕头上会不会有女人的长发?要是一开门,还发现有个女郎正躺在被子里,她是走还是不走呢?
提着行李的管家张叔看见太太盯着房门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太太……”
“喔,你把箱子给我吧,我来收拾。”陆艾回,转头不好意思冲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