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日娜并非正式的妃嫔,又是平民出身,见到夏妩理应行礼,此时这般目中无人,夏妩也并不介意,径自从侧席绕上,前往穆远身侧。
只是……卡哈利?夏妩心绪飞转,这该是穆远的齐语乳名。
“王。”夏妩左手从右肩滑向胸口正中点住,躬身。
“起。”穆远抬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侧。
齐国后宫不设等级制,王妃们不分妻妾分位,年龄长幼,但遇到需要后妃出席的重要场合,还是要在嫔妃中选则身份地位较高的。
夏妩是一国公主,后宫中没有谁的头衔比她的更尊贵。
夏妩靠坐在穆远身侧,环视殿内,下方左右两侧一共只设了两席,一方是给苏日娜的,另一方是给尚未露面的承南王。
纵然是圣上胞弟,王已经落座,身为臣子却还未到场,不知是架子太大,还是胆太肥。
“深哥哥怎么还不来?”苏日娜独自嘟囔抱怨,眼睛却挑着夏妩。
夏妩正为穆远准备清茶,并未发现苏日娜明晃晃打量的目光。
“你就是燕国公主?”小皮靴踩着落在地上的阳光踏到夏妩面前,苏日娜不满意夏妩的漠视,扬起头看着上座的夏妩。
“苏苏。”穆远喝止道:“不许没规矩。”
苏日娜不怒反喜,觉得穆远这声“苏苏”实在动听之极,咧嘴一笑,撒娇道:“啊呀这就生气了?王妃姐姐都没说什么呢,我只是觉得王妃姐姐实在漂亮,根本和传闻中的不一样,才问问的。”
丑八怪突然变美女,怕不是用了一整缸的脂粉糊脸?只有年老色衰的女人才用这般多的脂粉,叫她一声姐姐都是便宜她。
“王妃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的脂粉是哪里产的,一定特别好用。”好用到把你这样的女人也变成美人。说完便笑意盈盈地盯着夏妩。
回答,便是承认自己面丑,不上脂粉见不了人。
不答,也是承认自己面丑,只不过更显得羞于启齿。
若是恼了、怒了、哭了、向穆远告状了,亦或是跌在穆远怀里不肯露头……
他可是最会冷眼旁观女人流泪的男人。
夏妩将碧绿的茶汤斟入瓷杯,推至穆远面前,恭敬道:“王,请饮。”随后才看向苏日娜。
苏日娜踩人尽往人伤口上踩,说话也全然不留余地,一切不过是为了看她的笑话,一切只为了向她身边的男人证明:看,哪怕她现在如此美丽,也只不过是靠脂粉糊的。
这话还用她说?
她什么样子穆远没见过,比这丑了千百倍的他也看过,可他从没有说过、做过一件羞辱她容貌的事情。
夏妩并不厌恶苏日娜,她只羡慕苏日娜和穆远。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能够在年华正盛时经历过离别与相聚,经历过滚滚红尘的洗礼雕琢,再以更成熟的姿态与对方厮守终身,该是多么快乐幸福。
苏日娜的经历像是一种美好的幻影,让夏妩知道哪怕有些事情你自己得不到,但它也是存在的。
夏妩本身已经不再渴望男女之间的欢爱情愁,但美好的情感是纵横在人世的一抹花香,一缕阳光,一刹光阴……是世人不需经历也能真正感受到的真挚美好。
苏日娜的恶意如蔓延在美好梦境的一颗毒瘤,残噬了夏妩内心对“情”之一字的美好描绘。
“本宫的脂粉是自己调的,苏姑娘天生丽质自然用不上这样的东西。”夏妩看着苏日娜略微斜挑的眉与压在唇角那抹不屑的笑,只觉得世间人总是太执着于并不重要的东西。
若是足够自信,足够相信他,又怎么会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施加恶意。
“真的吗?王妃姐姐的手好巧,我只精通骑马射箭,但是对女孩子用的额钿,妆粉之物,一窍不通。王妃姐姐以后教教我好不好?”
话里的意思并不难懂,能牵扯出的思绪也不止一层,但夏妩已经无意去探究。她感觉苏日娜已经完全失去了曾经吸引着她的某种特魅力,苏日娜变成了一块不会发光的石子,和众生躺在一起。
“好,苏姑娘可以来本宫宫中,近秋了,我们可以一起用新米浸水磨浆,做‘香粉’……”
夏妩和苏日娜悠闲谈天。
苏日娜以为自己赢得了和夏妩的第一场较量,夏妩却目视她暴露所有的不安与急迫;
苏日娜以为自己和穆远越行越近,夏妩却看见两人终将背道而驰。
秋天,才刚开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