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抬手,说了句免礼,又叫公公赐座,赵文鄄这才落了座。
赵文鄄是官家小少爷,祖籍苏州,他书读得好,本该致仕,可心思不在那上面,早些年就跟着顾待诏学画了,这么一算也跟皇帝算是师兄弟;不过皇家的亲,他不敢攀,皇帝把他召进宫已是极大脸面。
皇帝在书画造诣深,惜才,天下的大家都要请进宫讨教作画的技巧,他脾气软,是个面人儿!可永乐王不是。
赵文鄄也不怵,心想着那又怎样,永乐王跟婉婉的事儿早就过去了,婉婉既从了良,亦进了宫,难不成这永乐王还要弄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么?
赵文鄄抬手,微微弓起身子,低头说到:“陛下,不知草民那师弟在宫里当差有没有惹事,他是个毛躁的。”他微微停顿,扭头去看周溱,“草民听说他一直住在王爷府上。家祖原先也在朝中当差,京中有处不大的宅子,草民想把师弟接走,省的一直叨扰王爷。”
皇帝一听,没回话,托着下巴细细想了一通,才问道:“你祖父可是赵阁老?”
赵文鄄点头。
周溱听了,眉毛挑起,祖父是阁老又如何,都是上一辈儿的事儿了,还翻出来说;他记得赵阁老之后他们赵家就没什么作为,到赵文鄄父亲这辈单单只是个四品的知府,就这样也敢在他面前要人?孤男寡女,共居一个宅子,成什么体统?这赵文鄄倒是司马昭之心,心里那点算盘,当他不知道么?
周溱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用盖子拨开浮叶,一套动作下来才云淡风轻地开了口:“先生这样贸然跟本王要人,算什么事儿?教别人看看,还以为是我永乐王府招待不周,气走了客人,那不成。”
赵文鄄一愣,脸上有些尴尬,打起了嗑呗儿:“那儿能啊,您看这北京城谁敢议论您,只会说咱们冒犯您呐。”他虽是苏州人士,官话却说的还不错,周溱暗暗想是不是赵文鄄跟婉婉待久了,官话才这般流利。
他抿着唇不言语,也没个放人走的意思,这下轮到皇帝怔了,眼诡异地在周溱脸上打着转。他记得那个子晚先生面相阴柔,像个女人,外面又传自个儿弟弟好龙阳,眼下还强留着人不给放走,这下算怎么回事呢?皇帝微微叹了口气,若真是这样,永乐王府没子嗣,那怎么成呀!皇帝对周溱也有歉意,他知道周溱比自己更有做帝王的才德气概,周溱甘愿俯首撑臣,他不行,皇帝揣着对弟弟的歉意登上皇位,又要靠周溱辅佐江山。周溱做不成帝王,又为他鞍前马后的,在兵营里忙得没了个边,辛辛苦苦的,总想着补偿自个儿弟弟。若真是好龙阳,那也没法,没子嗣,族里找一个过继给他便是了…
皇帝思来想去一番,也不打算管了,这么一想,总归不关他的事儿,也不感觉不自在了,漫不经心地翻起折子来看。殿里出地安静,赵文鄄可尴尬极了,对面永乐王黑着张脸,恨不得当场把他碎尸万段似的。
周溱唔了一声,又缓缓说道:“先生要带人走也不是不能够,可子晚先生毕竟不是赵家的人,全天下都知道子晚先生进京当差,再进了赵先生老宅子里,不光会说永乐王府招待不周,只怕还会说皇家没安排好人呢。”
瞧瞧,都扯上皇家了,那这事儿是没法转圜了。赵文鄄不说话,心里却暗暗担心着。永乐王没娶妻他是知道的,他却故意瞒着婉婉,他是对婉婉存着私心,他早清楚这姑娘死心眼,不料一朝人又进了京,眼下他探不到永乐王的底,不敢肆意出击。
“那草民可否见一见师弟?”他又去问皇帝。
皇帝既然是看戏的,那见不见也不是他该管的,为了这点事损了兄弟情分,不值当,皇帝没答应,先去看了看周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