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眼,亮清几乎有些无奈,这回他终於看得见了,头顶上白花花的天花板,四周墨绿色的帘幕,看来这回真的是医院没有错。他这回没办法抬头,全身大概都缠满绷带,脖子那触感恐怕是颈圈,所谓包成粽子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再次试着移动自己的四肢,手指还可以蜷曲,下肢的部分……总算稍微感觉到脚的存在,亮清微微叹气,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感到庆幸。不知道这样要躺多久,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工作冈位,可能老板会直接把自己给辞退。
想想那个研究助理的位置,亮清再次叹气,唯一可以庆幸的,就是上回被保险业务员的同学给缠住时,没挺住被说服买了意外险。理赔金应该够自己当一阵子的米虫,只是这样一来,原定的平胸手术恐怕又要延期了。人家说重伤可以减肥,如果可以把胸部瘦到不见搞不好也是个可行方案。
床边的仪器发出细微的哔哔声,亮清注意到警示铃的线一路延伸至自己的右手处,他试着将铃勾进手掌中,然後将它按下。
该让医师知道我醒了,亮清一面听着警示铃响一面体贴地想着,否则负责的护士恐怕会被骂,至少电视剧里面是这样演的。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过,映入眼帘的除了个穿着白袍的应该是医师,几个穿着粉红粉蓝色的应该是护士,还跟来个没穿制服,却不知道是哪位的人。
医师上前检查了亮清的状况,看了看仪器,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似乎对他的苏醒不感到惊讶,但接着让他感到错愕的是,医生所说的话,自己一句都听不懂。亮清惶然地睁大眼,想试着摇头,但那颈圈实在太坚固,让他连稍微转动头部都没办法。试着张口,喉咙却一阵疼痛,只发出点嘶哑的怪声。
医生似乎又解释了几句,可能是要告诉他为何会说不出话,然而只让亮清更加恐慌——一句都听不懂啊!亮清不由得紧张起来,这到底是怎麽回事,难道只是一场火车车祸,就把自己的中文功能给撞坏了?
以前看杂书的时候,似乎有听过有种病叫做失语症什麽的,难道自己真的撞坏了大脑语言区?亮清满脑子混乱地想着,那好像叫布啥啥克区,一旦破坏了就看不懂文字也听不懂人说话,甚至说出的话也不是自己要说的……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听不懂人话也说不出人话了。
无法表达的李亮清眼睁睁地看着医生看了看他又走了,护士们记录了数值後也跟着离去,只剩下最後那位没穿制服的男性,只见对方也满脸关切地打量着自己,却没有出声。仔细看去,那人的年纪只知道超过四十,然而那张保养良好的脸孔跟满头黑发却实在看不出确切年纪。身高颇高,穿着一身灰色西装,身材看起来也同样维持得不错,只是亮清看了他半晌都实在看不出他是哪位。
一般走在最後又留下来的不应该是家属吗?李亮清只觉得一片茫然,细看那男人的模样,实在跟自己印象中的父亲模样完全不同,至少他爸绝对没有这麽高,虽然同样中等身材,但自己的爹虽然很多个月不见,那皱纹、啤酒肚跟白头发,以及每次看到自己时眼底的嫌弃,是不可能忽然就不见的。再者,眼前这人怎麽看都比自己爹年轻,还有那有些泛泪的眼眶跟满脸的关切。
自己到底多久没看到这样关怀的眼了?亮清想着,心底不由得一酸。
难道自己继大脑之後,连眼睛都出问题?能把自己爹看成中年帅哥,这实在不对……只见那人拉了张椅子在自己身边坐下,向着自己说了几句话,尽管亮清半句也听不懂,但那语调的温和关切,却是十分肯定的。
难不成医院把自己认成别人?莫非自己毁容了?亮清焦虑地想着,可别让眼前这人误以为自己的家属还活着啊,万一他知道真相,恐怕要非常难过了。然而不管他多麽努力听那人说话,却还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反而觉得那人所说的话听起来跟自己高中时学过的德文有几分像。
自己的大脑到底是怎麽撞的,能够把中文解析成德文,这不容易啊……李亮清满心吐槽。努力地听了半晌那人说话後,浓烈的疲倦感终於淹过好心,将他卷入睡眠的海洋中。
亮清再次睁眼时,第一件注意到的事是疼痛减轻了许多,不知是否是止痛药的关系,而睁开双眼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楞了下却没有过度反应,那是个中年女性,穿着隔离罩袍绑着头巾,拿着块湿毛巾在自己身上擦擦抹抹,想来她是自己的看护,不知是不是那位中年男子请来,李亮清忽然有些歉疚,然而无法开口也无法行动,甚至听不懂人话,让他也无从解释。只默默看着那人在自己身上动作,看她将自己翻来翻去,擦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