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奶奶牵着走下吊脚楼的时候,我的心,沉如秤砣。
外面已经全黑了,想着他让我申时以后不要出房门,但如果他真的是鬼……我还要听他的话吗?
垂着头不敢左右张望,一直到了死人那户人家的院子里。
肩膀再次被人重重地一拍,本来就惊魂未定的我吓得尖叫了一声。
“你怎么这么胆小!”
刘连彬看着我,他笑起来的时候更显秀气。我捂着心脏,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要再让人碰你的额头了!脑子里突然想起那个白衣男子的话,我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你再不来,我们这场法事过了,就要等下次哪里死了人才能给你提火焰了。”他见我故意与他拉开了距离,撇了撇嘴,白了我一眼。
我不好意思地强扯了个笑容,他也笑了。笑过之后,示意我跟他进灵堂去。
“你快点吧,等你好久了呢。”
“哦。”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十分矛盾,那个人让我不要来了,不要再让人摸我的额头,可是奶奶说的也正确,刘连彬他们才是真正的道士啊,提火焰应该要到法事场上来才是真的,他真是个鬼的话,他说的话,怎么能可信呢。
见我还在磨磨蹭蹭,他不悦地瞪着我:“磨叽什么?我今天因为你都被师父打脸了。”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我念咒的时候分了心啊,多看了你几眼!结果我师父就恼了。”
见我直盯着他的脸看,他啐了我一口,“你以为是打我耳光啊?是我问不到卦了!”
我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我知道他们做法事时,要有阴路师父掌卦。每一个人能独自掌坛的道士,都会拜一个已经亡故了的法力高强的同派道士做阴路师父。阴路师父本事越高,徒弟做法事就会做得越漂亮。
“我求三个阴卦,却给我来了三个阳卦。我再求三个阳卦,他却给我弄了三个阴卦,今天丢人丢大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将责任都往我头上推,我也没叫你看我。”我鄙视地看着他,“说不定就是你师父本事不行,掌不到卦。”
他连忙喝住我:“胡说!不要乱说话啊大小姐!你知道我掌坛我的师父是会跟着来的!被他听到就不得了了。”
“连彬哥我问你,你中午看我的时候,看到我是一个人还是……”
我话问到一半就住了嘴。
因为在灵堂门口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一身白衫,很打眼,灯光下他的容颜比白天还要美上好几分,谪仙一样。
第十一章 木雕的道士
他又在抽烟,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烟雾,远远地站在屋角边上,躲开了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着一种遗世而独立的孤寂和清高。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我,垂眸看着面前的地面。但我视线还没有收回来,他却抬眼远远扫了我一眼,眼很淡,像是不认视我一样随即又移开了去。
我知道他应该是早就看到我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些微微的难过。从见到他那天起,他虽然一直都淡淡的情,但是我固执地认为,他刚刚这一眼是最为冷淡的一眼。
他应该是生气了,交待我不要来,我却又来了。
“卢苇,快进来啊,愣在那里搞么子。”刘连彬见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叫了我一声。边说还边和他旁边的几位老道士嘀咕:“我表妹真的是有问题了,可能是真看得见些不干净的东西,总是看着一处发呆。”
他的声音不算小,我能清楚地听到,我不安地看向那白衣男子,他正咬着烟,在捋袖子,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过来,小阿妹。”一个穿着法衣的老道士叫我了一声,我奶奶在一边焦急地对我招着手。
我再看了他一眼,便硬着头皮向奶奶走过去。
“跪下。”老道士对我说道。
我怔了怔,没有动。
“先对着师父的牌位叩三个头。”
刘连彬在一边低声地提醒我。并在我的面前垫了一层皮纸,抬头对那老道士解释:“我表妹是城里来的,爱干净。”
看着奶奶不停地示意我跪下去,我只好屈膝跪了下去。
跪下了之后,才看清面前摆着好几个木刻的道士像,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个小小的皮纸糊的牌位,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
我怔怔地看着最当中那个木雕的年轻道士,差点就忘记了呼吸,停止了心跳,那眉毛,那眼睛,那高直的鼻子,那薄薄的唇——竟然同那白衣男子一模一样!就连那长长凤眼里,流出来的眼,都是一样的淡。
我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屋角,他依然静静地站在原地,靠着柱子在抽烟,这个角度刚好看到他刚硬的下颌角,以及耳边那剪理得整齐的发际线。
“叩三个头,卢苇!”刘连彬急了,吼了我了一声。
我正准备叩头,那个老道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手在他端着的水碗里,点了点,便直接开始在我的额头上画着什么。
他画的时候,我便看着那一排雕像,一共八个人,每个人都穿着道袍,都雕刻得仙风道骨,情相貌那样的真实,就像真人一样。他们此时都定定地看着我,眼或高傲,或探究,或冷漠,或深邃,或淡然,或戏谑,看得我浑身又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起来,那种被压迫的,透不气来的恐惧感,让我想大声尖叫,却哑着喉咙一声都叫不出来。
“这个女人病得不轻。”
“可是她身上却有老三的敕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