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疏一入,朝右大臣多为严嵩父子捏一把冷汗,谁意严嵩竟有出鬼没的手段,居然打通关节,传出中旨,说是周冕挟私捏造,朋比为奸,把他下狱削职,且擢世蕃为工部左侍郎,愈加优眷。真正令人气煞。一面再令法司严讯继盛。继盛披枷带索,由狱入廷,道旁人士,两旁聚观,见继盛身受重刑,各叹息道:“此公系天下义士,为何遭此荼毒?”又指着枷索,互相私语道:“奈何不将这种刑具,带在奸相头上,反冤屈了好人?”公论难逃。国子司业王材,听着舆论,往谒严嵩道:“人言也是可畏,相公何不网开一面,救出继盛,否则贻谤万世,也为我公不取哩。”王材本阿附严嵩,此番良心未泯,竟有此请,嵩颇有些悔悟,慨然答道:“我亦怜他忠诚,当替他代奏皇上,恕他一点便是。”王材唯唯而出。嵩即与子世蕃商议,世蕃道:“不杀继盛,何有宁日?”杀了继盛,难道可长久富贵么?这所谓其父行劫,其子必且杀人。嵩迟疑半晌,复道:“你也单从一时着想,不管着日后哩。”世蕃道:“父亲若有疑心,何不商诸别人?”嵩点头道:“你去与胡植、鄢懋卿一商,何如?”世蕃领命,即至鄢懋卿宅中,说明就里。懋卿道:“这便叫作养虎贻患哩。尊大人缜密一生,今反有此迟疑,殊不可解。”世蕃道:“我也这般说,家父必欲问君,并及胡公,我不能不到此一行。”顺父之命,还算孝思。懋卿道:“老胡怕也不赞成哩!我去邀他前来,一决可否便了。”当下令家人去招胡植,植与懋卿同出入严门,自然闻召即至。彼此会叙,谈及杨继盛事,也与懋卿同一见解。世蕃即匆匆告别,即将两人所说,还报严嵩。严嵩道:“既然众论一致,我也顾不得甚么了。”一个儿子,两个私人,便好算作公论吗?自是决定主意,要杀继盛。可巧倭寇猖獗,赵文华出视海防,与兵部侍郎张经等,互有龃龉,文华妒功忌能,构陷经等,严嵩任意牵扯,将继盛一并列入,可怜这赤胆忠心的杨老先生,竟不免就义市曹。曾记继盛有一遗诗云:
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
平生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继盛妻张氏闻夫将被刑,独上疏营救,愿代夫死。继盛尽忠,张氏尽义。正是:
巾帼须眉同一传,忠臣义妇共千秋。
张氏一疏,不可不录,待小子下回续述。
世宗因严嵩提挈仇鸾,遂假重柄,至于丧师辱国,讳败为胜,尚一无闻知,反加宠眷,是正可谓养痈贻患矣。迨夺大将军印绶,致鸾背疮溃裂,是不啻国家之痈疮溃裂耳。盖严、仇互攻,严贼之势,虽一时未至动摇,然譬之治病者,已有清理脏腑之机会,杨继盛五奸十大罪之奏,正千金肘后方也,暂不见用,而后来剔除奸蠹,仍用此方剂治之,杨公虽死,亦可瞑目矣。且前谏马市,后劾严嵩,两疏流传,照耀简策,人以杨公之死为不幸,吾谓人孰无死,死而流芳,死何足惜?至若张氏一疏,附骥而传。有是夫并有此妇,明之所以不即亡者,赖有此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