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发狠地将自己头顶发带抽落,一头鸦色垂落在肩,他眼眶通红,看也不看我一眼,咬着牙转身就走。
我剩下半截话堵在嗓子眼没吐出来,有些吃惊对方的反应:“阙鹤?!”
不叫还好,一喊他名字,阙鹤几乎是跑的冲出屋子,我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最后目光落回簪子上,不知为何心头一跳。
我本意是想走走知心劝导路线,告诉他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和他一样,所以不存在像谁一样这样的事情。
纠结了一瞬,将玉簪收回储物袋,我准备先去找宿华。
阙鹤给我的感觉莫名有些不稳定,下月初便是原着中赵寥寥的死亡时间,为以防万一我还是和宿华再商量一下,寻个万全之策。
宿华的小院在翠染峰背边,隔绝了风雪,他又圈了结界,在里面栽种竹子,时间久了便成一小片竹林,结果因为天气太冷这片竹子总是青黄不接,萧萧落叶。
我已经很久不曾来过他的院中,顺着记忆到了他院门,却发现如今这片竹林养的很好,青翠欲滴,将最中心的竹屋隐在其中。
推开院门进入,风吹动竹林沙沙作响。
宿华这几日为照顾我彻夜无眠,今天送我去紫云丘疗伤后,才去处理堆积的杂事,故而此刻不在翠染峰。
行至屋前刚抬起手,却见门上符印泛亮,下一刻竹扉自动推开,似在邀我进去。
我愣了一下,探头往屋里瞧,一眼便看到他的书桌——桌上堆着未收拾的卷轴,一旁还有笔记,狼毫笔搭在笔架上未清洗,导致墨汁凝团。
檀香燃尽了似是准备换,打开炉盖后又丢在一边,徒留冷灰。
宿华的叁桌书柜依旧塞的满满当当,个别书籍放不下,又找了缝隙卡进去。
青年向来仔细,平日里将我的屋子都收拾的井井有条,我没见过他这么乱糟糟的环境。
我有些疑惑,走进屋里坐于书桌后,抬手拿起桌上的卷轴,翻到他打了书签的那页看了起来。
看了几眼我便放弃了,这是本道义,讲大道无极之法,编着者又细化了许多,总归是说些阴阳相德,无为不为的论调。
我又翻了翻宿华的笔记,发现上面还记着时间,下意识反应过来这是本日记。
一时间好和道德在心中纠缠,我犹豫着翻开最前面一页,偷偷瞧着:
「叁月拾玖:
开年以来,梦中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说快点想起来。
隐约觉得,似乎是曾经经历过很多次的相同的一件事……但我却想不起。
先前询问过钰前辈关于梦的事情,他说或许是征兆,又或许只是思虑太多,叫我安心。
无法安心。」
窗外突然卷进一阵风,卷轴与书籍被吹的哗啦啦作响,飞快的翻了页。
日记也翻了好几页,日期到了四月——
「肆月贰拾柒:
每每入梦,都像是经历了一生。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经过,却又踏入相同结局。
醒来后并不记得梦中详情,只觉得心中哀恸,怅然若失。
师尊今日还在昏迷,高热不止,着实令人心忧,我甚至不敢再合眼,不知为何,总觉得会她会离我而去……
仿佛曾经也有过这般经历一样…我到底忘了什么?」
“啪嗒!”
我胳膊肘碰落了桌边的小册子,我弯腰去捡,却发现里面还夹着几页图纸。
打开后只见上面画着春闺蜜语,红浪翻云,图上裸着身子的男女各种姿势紧紧相贴在一起,一旁还有小篆仔细说明。
这明晃晃的春宫图砸入眼中,我着实一愣。
……宿华,想不到你这人浓眉大眼的,背地里还偷看这种东西!
下一刻,宿华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带着些许欣喜:“寥寥?”
宿华手中捏着封信,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眉眼弯弯,却在看清我手中图纸后脸色一僵,放缓了脚步。
最后他站定在桌前,轻咳了一声,一抹红晕顺着耳朵蔓延至脸颊,小声地唤我:“师尊…”
我慢慢地将纸张迭好夹回册子里,也有些尴尬:“…嗯,这个,它自己掉出来的。”
宿华闻言眼睫猛地一颤,耳垂似乎越发通红,带着我也害羞起来。
我犹豫着准备站起身,他却绕过书桌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搭在椅背,微微欠腰,将我环在其中,颇为认真地说道:“弟子的东西,师尊可以随意翻动的…对于师尊,弟子没有任何禁制。”
青年的气息一下子压下来,我脑子里突然闪过早上时的画面,略带紧张地挺直后腰贴紧椅背,干巴巴道:“我有事要与你商议。”
他勾勾嘴角,将手中的信递给我:“我也有事要与寥寥商议,这是逍遥宗的来信。”
橙色祥云底纹的信封,封口处浮着一串封印符文,在我伸手接过后如风沙般消散。
是楚翘的来信。
信中先慰问了一番我的伤病,又解释她们当时早我一日出秘境,被召回宗门所以无法来看望,约我下次有机会去逍遥宗一聚。
楚翘说回去后询问了镜吞毒的配方,此方研制顺序在延后,因为缺了一样药材。
“……尘晶。”
我目光落在这两个字上,手指无意识摩挲信纸。
尘晶,于无根之水中生出,在灼虚之尘中化晶。
讲的通俗一点,便是在十九州最西边,魔界裂缝那片名为无回海的沙漠中,雨天过后在地底生出的晶体。
先不说沙漠地区哪怕是雨季也很难下雨,况且那个地方是由各大宗门每年轮流派遣专门弟子镇守封印大阵,其余弟子禁止靠近。
若是要去无回海,首先得得到宗主手令才行…
我想起明道子乐呵呵的模样,不太确定这件事能否得到他首肯。
虽说如今魔族已被镇守,但无回海向来危险,我没必要去冒险。
我现在有赤厄丹足镯滋养冻伤经脉,就算没有药方,只要认真修炼,好生修养,假以时日定能堪破金丹期,修为稳步前进。
……可是我想要解药,是因为师尊。
我不清楚师尊当时伤势如何,他护着我离开毒潭,已是化的大仙君因此无声无息闭关二十年,他定然伤的更重。
恩师如父,师尊待我亲厚上心,我对他亦是如此,所以哪怕不知这份解药究竟有没有用,我也想去试试。
“寥寥。”
一声轻唤将我从思绪中拉回,宿华抬手替我撩了额角发丝,问道:“寥寥要去无回海吗?”
我点头:“下个月,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想去那里试试运气。”
话锋一转,我问宿华:“阙鹤和你一样,你知道吗?”
宿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窗外风过竹林传来沙沙声,他的声音与风缠在一起:“我知道,所以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
自从那日,我与宿华两人好好分析了重生后的阙鹤的危险程度,最后决定在一切尘埃落定前对他保持警惕后,便再也没有在翠染峰见过这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