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连忙谢道,“长老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长老瞧着窗外,唏嘘道:“这事还得从头说起——狐族中,妖力最强者便是银狐,拥有银狐血脉者生下来是白狐,七八岁后会出现化银迹象,一般十岁左右会完成化银,转变为一只真正的银狐,化银后妖力可达到其他灵狐所望尘莫及的程度,当年蔺姝化银成功,我族上下欢腾,无不欢欣庆贺,这对妖力所剩无几的灵狐族来说,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陶桃“哇”了一声,笑道:“这大概算是一种返祖现象了吧。”
灵妤长老面上却现出一丝古怪色,转回头说道:“我们当时也是这么想,蔺姝化银之后,果然给栖枫谷带来了新气象,有强大妖力支撑,她的魅术一骑绝尘,族中不少灵狐因她的指点,魅术也都得到或多或少的提升……待她接近婚龄,我们便计划多方挑选天姿不错的男狐作为她婚配之选,希望她能为我族再诞下一只具有银狐血脉的女狐,这事却颇为不易,你也知道,我族女狐聚居于栖枫谷,男狐却需入世自行谋生,光是往各地传递消息就花了好几年……”
“那后来呢?”陶桃听得津津有味,一迭声问道:“她生下带有银狐血脉的女孩儿没有?还是她只生了小九一个?”
“她只生了小九一个男孩儿,而且小九并不带银狐血脉,十二岁出谷之前,也没有任何化银迹象,”长老微微笑道,“我们当时虽有点失望,但也知道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我们灵狐族这几百年能再出一只银狐,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各洲陆续赶来不少适龄男狐,蔺姝千挑万选,最终从应征者中选定了一只白狐,与他在谷外成了亲,只是这事拖了好些年,成亲时她已年逾三十,又过了好几年才怀孕,生下小九后已不适于再孕育另一只狐胎。当时她在谷中生产完甚是失望,我们反倒时时宽慰,所幸小九虽是男狐,又不带银狐血脉,但也继承了她的强大妖力,蔺姝消沉了一阵子,也就打起精来悉心教导小九,直到把他送到谷外他父亲身边。蔺姝身份特殊,不能时常离谷,也就只每年小九生辰时会出去和他父子团聚一日,他父亲没几年便走了,小九倒是一直没离开太远。”
“嗯……这听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呀,”陶桃好问道,“为什么谷中又不许谈起她的事呢?”
“一年前蔺姝突然失踪,只留下一条断尾在她所居屋舍中,”长老摇头叹道,“为了追查她的去向,我们仔细搜过她屋里的物件,这才发现,她当年化银一事甚是蹊跷,很多迹象表明,她用了一种很邪异的上古秘术,将本没有银狐血统的自己催化成了银狐……”
“这……”陶桃失声道,“银狐还可以催化出来?”
“这便是我下令谷中不许再谈起蔺姝之事的缘故,”长老苦笑道:“这种催化之法逆天而行,乃是狐族上古禁术,我们现存的典籍中只是偶有提及,并无秘法本身的详细记载,她本在谷中出生,幼年之时如何获得这种秘法,又如何不知鬼不觉地运用这种凶险之极的秘法化银成功,个中情形我们无从得知……整件事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我们几个长老商议之下,决定秘而不宣,一是传扬出去于蔺姝声名有损,二是怕有其他灵狐为获取强大妖力铤而走险,效仿蔺姝去想方设法追寻这种禁术。”
“原来是这样……”陶桃沉吟道,“那小九没有银狐血脉也是自然的,不过他母亲既然是催化出来的银狐,那他的妖力……”
“蔺姝既已化银成功,作为银狐的妖力便是货真价实的,小九落地之时就与谷中那波同时出生的小孩不同,他吃饱了睡熟后,会自然化为一只小小白狐……”
灵妤长老忆起旧事,面上不觉露出微笑,悠悠道:“真真是玉雪可爱,任谁抱了都舍不得撒手……他娘一开始有些嫌弃他不是女孩儿,渐渐的也就爱极,小九小的时候,她还常把他扮做女孩儿,只可惜男狐终究是男狐,到了年岁,还是只能送他出去。”
陶桃不由笑道,“那怪不得这小九扮作女子如此天衣无缝……”
灵妤长老收了笑容,道:“大半年前小九曾在谷外拦过我,问我他母亲的去向,可他母亲去向何处,我们实在没有头绪,追查了一年也没有任何结果,蔺姝失踪一定与她化银之事有关,为大局着想,我没有把实情告诉他,只严令他不得追查此事,哎,他当时便很生气,从此再也没找过我。”
陶桃很是理解,点着头说:“长老有长老的顾虑,您不告诉他,是怕他知道了他娘化银的秘密,也会步他娘后尘吧?”
长老却道:“这倒不是,小九向来安分守己,我是怕蔺姝化银之事有背后的某种力量在推动,不许他追查也是不想他涉险,他怪我、怨恨我也罢,只要他能和我灵狐族所有族人一样,安安稳稳过一生便好。”
“长老用心良苦,我知道了,您放心,我绝不向他透露半个字。”陶桃郑重道。
灵妤长老一笑,“枫落河下游的燕羽山脚有个小村子,从栖枫谷出去的男狐一般会在那里住两三年,等年岁再长些,也适应了外头后再去往各地,前几天你既救过他,想必他还住在那里。”
三日后,陶桃收拾了行装,辞别师姐和小师侄以及栖枫谷众女,赶往枫落渡口,歇了一夜后,她清早便乘船顺流而下,赶到长老所说的小村落时,刚刚过午。
村落依山而建,茅屋竹舍高低散落,各有雅致清趣,村中来往的多是十来岁的狐族少年,偶也有成了亲的狐女和丈夫共同生活在此地,陶桃稍作打听,便有人热心地指点她,说蔺九住在村中最高处的飞羽泉边。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陶桃顺着山径缓步而上,走了多时,果见一带清亮泉水冲崖而下,边上绿荫深处掩映着一座茅舍,茅舍前围着一圈竹篱,竹篱内种了几架紫藤花,绿枝花影中隐约有道身影,隐隐绰绰的看不清晰。
陶桃紧了紧背上的包袱,凑近前细看。
一个身穿白色夏衫的少年随意绾着一头黑发,坐在一张石凳上,手里拿个小药碾,正专心致志地碾着草药。
陶桃绕到竹篱门口,见门开着,便重重咳了一声。
白衣少年闻声看来,陶桃忙冲他一笑,“我来看你来了,怎么样,尾巴上的毛长出来了吗?”
“你来做什么?”白衣少年眉一拧,脸一沉,丢了药碾走过来,将竹篱的门重重一关。
陶桃也不生气,对着竹门道:“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么?”
里头人原本没搭理她,片刻后却又忍不住埋怨道:“救命恩人?你差点没害死我才对吧?我原本歇息一阵自然就会好,你那么一折腾,我反倒去了半条命。”
“好吧……我又不是有意的,我纵有不对,但好歹也抱了你一整夜,给你暖了体温不是?”
少年争辩道:“你那叫给我暖体温么?明明是压着我的尾巴……后来还把我推进水里……”说到此处,面庞微微一红。
“好好好,那天的事不提了,”陶桃转到竹篱低矮处,拨开枝叶,朝里头张望一阵,才道:“我给你带了生毛发的草药,还有好多好吃的,快开门啊,小阿九!”
少年玉容一滞,“你叫我什么?”
“摇光,”陶桃忙笑道,“摇光嘛,我回栖枫谷把你的事一说,大家都说你定是摇光了,哎呀,人人都说你容貌极美,幼时又特别可爱,想念你得紧,知道你受了重伤,这不,都赶着托我给你送药来了。”
少年轻哼一声,脸色和缓稍许,“不用你多事。”
“反正你不开门,我是不会走的,”陶桃转头打量着周围,“这里还真是个好地方,我离了栖枫谷,正愁无处可去,不如请人帮我盖间草屋,在这里和你做邻居如何?”
少年信以为真,挣扎片刻,走过来将门打开,“药放下就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