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得入了,就连向来有些心不在焉的苏黛,也暂时放下心中正在琢磨的那架机关冲车,聚精会地听明老讲述那根本与他们无关的魔界往事。
凌随波取下腰上一个水囊,慢慢拔开囊塞,仰头喝了一口清水。
明风觉朝他又看了一眼,见他只是垂眸把玩着手中水囊,似乎并无任何不悦之色,心下微微叹口气,才又接着往下说。
“……所有的魔主,只要满了十五岁,无论男女,都有资格来争夺少君之位,选拔开始之前,魔君却突然想起了自己从没过问过的那个叫凌随波的儿子,忆起那孩子也正好年满十五,便命人去魔宫各处寻找这个孩子……”
他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地瞟着凌随波,苏黛眉尖轻蹙,将明风觉的色都看在眼里。
“……这一找之下,才发觉当年魔君指派来照顾这个孩子的魔仆早已病死,而那老仆死后再无人管他,这孩子便独自在魔宫后山的囚崖下游荡,与厉兽百鬼为伍,被人找到带上格斗场的时候,看上去肮脏瘦弱,浑身都是伤,几乎连话也说不清楚。”
“好可怜!”阿纹听明老说完,不由叫了一声,“不过这样都能长大成人的孩子,一定就是最凶狠最厉害的吧,难怪他最后能夺得少君之位!”
这话引来了众人的附和之声,凌随波把玩着水囊的手顿了顿,转头朝那孩子看了一眼,眼尾的余光瞟过他身边的苏黛,见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悄无声息地笑了笑,向她举了举水囊,迎着她的目光慢悠悠喝了一口。
苏黛面现戒备之色,撇开目光。
她已经觉出了这人的不同寻常之处。尽管师姐师妹们常常开玩笑地称呼她为“苏呆子”,实际上她并非迟钝之人,只要她足够专注,有时心思的敏捷程度和观察力甚至高过其他的师姐妹。
她想起了袖中那支名为挽月晴岚的毫锥。
这支毫锥是她与丹青阁陆醒订立婚约时丹青阁送上的聘礼,丹青阁掌门曾郑重告诉她师父,说这支挽月晴岚乃丹青阁至宝,是阁中一位长老以魔界得来的幽冥斑竹配以雾隐兽的毛发所制,又灌入那位长老临终时的念魄力,持之可鬼不侵,还可破除一般的迷幻之境,因此她启程来风谷前,便将这支笔带在了身上。
她一直将这物妥帖地收在身上,这时忆起来,它会从她身上滑落并被凌随波拾到,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除非这位凌随波就是从魔界而来,因此可以轻易唤起来自魔界的幽冥斑竹的响应,毕竟同为“魔物”……
而明老一向不多话,这会儿详详细细地说了这么多魔界少君的事,言谈之间又不断地暗中观察这位凌随波,说明明老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这位魔界少君出现在这里极其蹊跷,看来在沙海腹地中与李长安一行人的相遇也绝非偶然。
他既堂而皇之又遮遮掩掩地加入他们,到底有何企图?
而羽浮山脉的沙化又会不会跟他有关?
苏黛暗中轻叹,早知道在沙地中那会儿就不救他了,只可惜……悔之晚矣。
一瞬之间,她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转,瞥了一眼凌随波,收回思绪继续听明老讲。
明风觉已经说到了紧要处,“……格斗从月蚀初亏时开始,半影过后,场上只剩下了不到一半人,而这位相形之下最为瘦小的凌随波也早就倒在了格斗场上,留在场中的几乎都是自小被养在魔宫里,得到严格训练的几名年长魔主,眼见已无悬念,到了盈月渐满之时,形势却又发生了逆转……”
“……当时圆月重现,银光大盛,没来得及被人拖走的那名魔族混血少年凌随波竟又于众目睽睽之下重新站了起来,双瞳之中异光大炽,眉心的印记竟然发出宛如月光般的银色光芒,而魔族人眉心的印记一般在魔魂燃烧时会发出深红色或是金色的光芒,银色的还从未见过……”
苏黛的目光不觉落到凌随波齐眉勒着的那根额带上,探究地盯着他双眉之间,凌随波并不躲避她的目光,反而伸手拂了拂额发,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按在自己眉间,唇边挂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那薄唇弯出的弧度美是美,但怎么看都有一丝邪恶之感。
这……是在赤裸裸地挑衅她吗?
苏黛心中愤恨,狠狠瞪了他一眼,悻悻转开目光。
此时阿纹问了一声,“他这是觉醒了魔魂么?”
明风觉点点头,“重新站起来的凌随波宛如换了一个人,身体还是那副身体,但力量和速度都大胜之前,每位魔主都有自己的拥护者,决斗厮杀中没有一个人替他欢呼,他便在这些拥护者怨毒的目光和咒骂声中,打倒了最后一名魔主,成为站在血泊之中的最后一人……“
众人的目光都偷偷往凌随波身上瞟,阿纹咽了咽口水,瞧着凌随波问明风觉,“明爷爷,那……那您知道这位凌少君长什么样吗?”
明风觉笑道:“老夫怎知?这一切都是听齐老堡主讲的,据他说,魔族人大都身形魁梧,骨架巨大,长相各有怪异之处,这位凌少君长什么样他也并没有说过。”
“骨架巨大?长相怪异?”阿纹松了口气,摸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也对,那位魔界少君既如此厉害,想来也不至于在沙海中伤了腿,而且新来的这位凌大哥又长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