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极易疲倦,平常也很畏寒,她的住所在青宴山向阳一面的温泉之畔,一年之中阳光最充足,花树最灿烂,且每年到了冬季梅花盛开的时节,她师父就会带着她收集落梅,和着梅树的根茎一起,酿成梅花酒,以供她平常暖身之用。
李陵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了,尽管活不长,但她遇到了很好的师父,有比亲姐妹还亲的师妹,还可以潜心钻研她的偃术,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因为身体和时间的关系,不能在制偃的技艺上更上层楼。
不过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她觉得自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太多。
李陵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太阳仍然很暖。
年行舟坐在院子一边,缓缓地擦她的长剑。
“刚丹青阁的人来过,说是陆阁主已到凤阳城。”她没抬眼,但知道师姐已经醒了。
李陵愣了一愣,“这么快?”
丹青阁在凤阳城有一个分堂,她前日请人带信给陆醒,说有事要请他帮忙,问他能不能提早两日过来。
她原本想着,再早大概也得后日才到,没料到此人雷厉风行,居然今天就赶来了。
她不觉笑了起来,“那好,我们这就去找他。”
她摸了摸头上的发髻,又看了看身上的衣裙,起身去屋里收拾了一下,又请四师妹给她拿面镜子来。
年行舟颇为意外,她这师姐平常几月不照镜子都是常事,难得想起要关照一下自己的仪容。
但她没说什么,拿镜子进去的时候,她问:“要胭脂么?”
李陵倒还真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丹青阁的凤阳分堂在城北,附近一带都是各大门派在城中的会馆分堂,丹青阁的逐月堂虽不大,却是其中最别致、最精美的一处所在。
丹青阁和青宴山虽是小门派,但各有生财之道,不像个别大的门派,派中弟子虽多,但个个囊中羞涩,不似丹青阁和青宴山的弟子们这般财大气粗。
李陵和年行舟进了逐月堂大门,穿过一条幽静的长廊,前方柳暗花明,现出宽敞的花园和几座阁楼。园中水清花明,松阁竹轩,是丹青阁一贯的清雅隐逸风格。
丹青阁弟子直接把两人带去了会客堂,又去请掌阁。
片刻之后陆醒来了。
落日沉金,暮云四合,略显灰暗的室内,陆醒替两位女子斟茶。
他仍是身着天水色的丹青阁制服,风采出众。
“驿馆人杂,两位为何不住到逐月馆?”
年行舟没吭声,李陵看她一眼,笑道:“我家四妹不喜热闹,我们住的地方很清净,就不打扰了。”
陆醒点点头,把斟满的茶盏推到李陵面前,抬头看她。
他眼眸明亮而深邃,看不出什么波动。
“李姑娘带信给我,说是有事相告,愿闻其详。”
李陵捧住冒着热气的茶盏,问道:“陆阁主可听说过含珏大师?”
他颔首,“当然,方慧大师、紫峰大师、含珏大师、沉香大师这四位,都是你这次的对手。”
李陵笑了起来,“我会尽力的,你不用提醒我。”
陆醒长睫低垂,唇边也挂上一丝隐约笑意。
“含珏大师与家师是至交,他每年都会到青宴山做客,我也曾数次向他讨教制偃之术,”李陵沉吟道,“因此我来了凤阳城,听说含珏大师已到,便去拜访了他,回来之后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何处不对劲?”
李陵慢慢思索着,反问他,“你觉得一个人,又没经过什么大的变故,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性情大变吗?”
他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既是没有什么大的变故,应该不至如此。”
“对啊,”李陵道,“我总觉得含珏大师像是换了一个人,音容笑貌都如常,但言谈之间,总觉心胸境界差了一截,且烦躁不安,多问几次,就很不耐烦,急着赶客。”
陆醒沉默片刻,问道:“李姑娘是想让我去调查一下此事?”
“我知道偃师之会前我不该多事,”李陵瞧着他道,“但含珏大师于家师,于我都有恩有义,我实在放心不下,只是偃师之会前我需养精蓄锐,行舟又要伴我左右,实在抽不开身……”
“此事我来处理,”陆醒干脆道,“两位尽管放心。”
李陵赶紧道谢,“多谢陆阁主,家师不在,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不过不用勉强,毕竟此事只是我的猜想……”
说到“信任”二字时,他眼光立即投过来,两人眼碰到一处,对视片刻,她略有点不自在地把目光挪开。
陆醒轻咳一声,埋头喝茶,“那……若有什么消息,我去找你。”
她目光落在他端着茶盏的手掌上,低声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