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当年那个如雪。
她和池望云这样感叹,年轻的弟弟并不能懂得她的情绪,只是笑着连说好几句有施星若真好谢谢施星若。
回忆戛然而止。
池照影愣愣地看着前方,日头西沉,夕光烂漫。
她忘了。
她一直都没将这些联系起来,先前得知施星若与郁离的关系太过惊诧,一时间把这座桥、这条路、这个署名给忘了。
郁离。
是郁离啊。
池照影一时间捉摸不到自己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情,她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可她唇角好似有千斤重,沉甸甸的一直下沉。
下沉。
坠着自责、绑着自嘲、也缚着对郁离的心疼,一路下沉。
表情管理一绝的演技派影后,此时的态无比晦涩。
她是一向庄严的塔楼,是塔楼顶端不容侵犯的女雕塑,总是傲慢坚贞不容侵犯的塑像此时却……跌跌撞撞,摇摇欲坠。
雕塑碎裂塔楼倾塌,而她……也从叁万英尺的高空上跌落。
从没有哪一刻,能像此时这样,让她见识到自己的自以为是。
嘴角颤动着,池照影鼻尖一酸,终于忍不住仰起头,深呼吸了几次。
她用力吸了几次鼻子,把那些酸涩的泪意都回收。
家乡这个村镇太偏僻太困小,地理位置受限,没有人会看得到这块窄小逼仄的地方,否则村长镇长们也不会消磨这么多年。
但郁离看到了。
只有郁离会这样做。
日头西沉,天光愈发黯淡。池照影看着车厢顶部,回忆便随着砸在车窗上的凛风呜呜而来。
最开始时郁离总会体贴相问是否要安排人送她回家,但自己不想欠郁离太多,不想和郁离有太多理不清的纠葛,每每都会拒绝。
我自己就可以,不用麻烦大小姐。
辗转数次。
彼时的少女也就不再问了。
再没问了。
不代表没做。
她从没有展露自己,从没有捧出真心,甚至连自己家庭的情况也不愿意让郁离知晓。
她甚至……还因为郁离送出的礼物而心下泛寒,不断告诉自己这就是富家大小姐的做派,这就是高高在上不濯淤泥的小公主,小公主怎么会懂贫苦人家的难处呢?
当年,她就是这样,一桩一件反反复复地说服自己。
哈。
哈哈……
池照影,池照影啊……
你怎么狠得下心,又怎么下得去手?
郁离其实早就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她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每次回家不方便,暗地里捐赠了这段路这座桥。
她从那么多比赛、演奏会、数不清的练习里抽出时间,关心她这只不知好歹的金丝雀。
得知这些真相后再看那些年里郁离送出来的随礼——分明只是为了维护自己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如若当年的少女真的送出合乎自己家境的礼物,如若她坦然告知——我知晓你家境贫寒,我知晓你父母工作的不易,我甚至知晓你每年回家都要因为路况而战战兢兢,回到家门前时还会溅一身泥泞,彼时自己又会怎么想呢?
池照影扯了扯嘴角。
她会抬不起头,会眼看着空中那座华丽盛美的玫瑰花圃越来越远。
她会再无法平视那双桃花眼。
那样温软的人儿,就连这些都考虑妥当。池照影的瞳孔有些失焦,她愣愣地看着沉灰色的车厢厢顶,色忽暗忽明。
郁离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做这一切呢?为妈咪担忧,被亲情背叛的大小姐,那时候……承受了多少呢?
可她还是顾虑这么多,付出这么多,万事周全妥当,一件一件……
全是为了池照影啊。
在无人的郊野小路间,桥下流水淙淙,轿车内一片死寂。
池照影静默在原地。
所幸这条路行进的车辆稀少,她停在路边这许久也没能见到另一位嫌她占道的车主。
人烟稀少,车辆寥寥,正是这样这段路才破旧许多年一直没能重建。
也只有郁离了……
池照影仰头靠在座椅靠背上,色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驻。
她静静看着眼前虚茫的黑。
有眼泪自眼角滑落,泪意覆涌,她无声落泪。
泪意让呼吸再也自控,最终演变成再收敛不住的啜泣,无法自抑的身子一僵,池照影伏倒在方向盘上,啜泣声声,抽噎不止。
总是美艳华贵气场迫人的Og在这一刻像是迷了路,她在归乡途中,在本应该是自己无比熟悉充满安全感的领域,忽然间失了方向。
右手紧攥着方向盘,在无尽的颤意里,指骨压迫指节,泛出苍素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