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月色慢慢沉下去,窗外再不见一片亮光,只有门外的光漏进来,微弱地铺在郁离背上。
有什么东西忽然碎裂了。
像根根绷断的琴弦一样,像刚刚折断的琴颈一样,那些一直以来强撑着她走到如今的信念,突然崩塌了。
像是一首没奏完的曲子,戛然而止。
有些她一直紧握在手里企图留住的东西突然就变了模样,郁离扯了扯嘴角。
那就不要了吧……反正,所有的一切,她都留不住。
强撑着她清醒的信念忽然抽离,郁离再凝不住力气,她身子一歪,从池照影怀里滑落。
倒在地面上,徒然睁着眼,看着眼前琴身的残骸,那些裂口,那些碎片,那根根收缩颤抖的琴弦。
“池照影。”她叫出眼前人的名姓。
“我们离婚吧。”
放她自由,让她离开,也不会因为自己而受伤。
从此再不用被这层身份所束缚,这正是池照影一直想要的。
她总以为,池照影没有亲口说出来,就代表她还有希望,她再努力一下,也许就能让池照影喜欢自己一点,结局也许就会有所不同。
但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坚持了。
郁离执拗地盯着小提琴琴面上的花纹,竭力想要维持清醒。
她颤巍巍地伸手,想要用不沾血迹的部位圈住小提琴,还没等她碰到它们。
头脑却越来越重,思绪越来越沉缓,而后陷入粘稠的昏沉里。
她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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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照影听清了那句话,也听清了郁离的放手。
郁离似乎……终于决定不喜欢自己了,这个遥不可及的大小姐,终于看清了正确的路。
她应该高兴的,即便是这个要紧关头,但她清楚,她应该高兴的。
毕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千方百计去疏远、去拒绝的大小姐,终于如自己所愿,不再执着于自己了。
她该高兴的。
可池照影却感觉,心腔里似乎空了一大块,一片虚渺。
就好像……她整颗心脏都被生生扯了下来,连皮带肉,剩一个空落落的血洞,风一吹,就呼呼作响。
疼痛刺骨。
她该高兴的……
但此时由不得池照影想那么多,她往前爬了半步,重新触碰到郁离。
少女右臂越肿越高,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但她今天的上衣是墨色,在夜色下更是瞧不清她伤得如何。
唯有掌心的穿刺伤狰狞无比,鲜血淋漓。
池照影彻底慌了。
她想大喊救命,声线却劈开来,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不敢去碰郁离,倒在地上的少女像是轻轻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
好在救援来得及时——
毕竟,郁繁还不想失去她的继承人。
池照影看着一行人涌入房间,灯光突然亮起,映亮池照影满脸混着斑驳眼线的泪痕。
光亮陡然涌进眼底,池照影不习惯地眯起眼。
“你们快救救她!”有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劈进耳朵里。
池照影凝眸一看,竟是裴靖。
救她……她想开口,让他们抓紧时间看看郁离,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出不了声。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太震撼太让她难以承受了。
专业人员很快来齐,他们围在郁离身边,给她简单做了个检查。
“大小姐怎么样?”
“伤势不重,但是现在赶紧送去医院。”
“骨折了?骨折了怎么还握着,得让她放松。”
“大小姐握得太紧,暂时不好取下来。”
“行,先去医院。”
……
池照影跪坐在原地,他们的对话一句接一句落进耳朵里。
她看见她的大小姐,那么柔弱的大小姐,娇小脆弱的,被保镖轻而易举打横抱起。
不……已经不是她的大小姐了。池照影咬住唇,目光紧跟郁离而去。
乱发遮覆下,只能看见那下颌雪白,沾着点点血迹。
那轮廓依旧优雅,此时不见血色,软趴趴地被保镖抱在臂弯里。
她还看见她的大小姐,就算是昏迷,还是死死握着手中的琴颈,不愿松开。
池照影睁大眼,她回想起方才的对话。
在刚刚那般无助的情况里,郁离却反常地却做出离婚的决定。
是她把一把利剑,生生捅进郁离心脏里,搅碎了郁离对她全部的包容与爱意。
郁离把这把琴看得那么重,她却说得那么不值一提……
池照影低下头,长发搭落下来,阴影和着干涸的血迹,彻底遮住她的面庞。
她陷入冗长的沉默里。
而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收拣起地上小提琴的尸体。
可她太虚弱了,还没等她拢住全部碎片,身形一晃,再撑不住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