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重姒像是很无奈地摊手,眨巴眨巴眼:“就一直留在我那里了。”
金繁:“……怎么还没看出,你有当活菩萨的潜质呢?”
他伸手到木几底,不知掰动什么机关,叽里咕噜的枢纽声里,本只有二座的方桌侧面,地板旋转,翻上一处软垫坐塌来。
金繁:“坐。”
师兄没有丝毫起身给她配药的打算,谢重姒面无表情威胁:“不给药我就走了啊。”
还有尊大佛在旁镇着,她恨不得即刻遁地,溜回天金阙。
自上次宣珏在同济堂说出那些话后,她翻来覆去,想着那句“弃他不顾”。
恍然察觉,这辈子,宣珏已不知是第几次,这般直接了——
长阳山庄失态的低语;
宣府雪中压制怒意的心仪;
还有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自暴自弃的扪心。
她不敢想背后隐没更深的惊涛骇浪,只觉得明面上的情愫,都让她喘不过气来。
金繁只怕她揪衣服扯花草,这点威胁不放在心上,也挑眉:“不坐?那我撤塌椅了啊。”
谢重姒:“……”
要是宣珏不在,她肯定撒泼耍赖,好话说尽,耐着性子也能哄着金繁帮忙。
但旁边目光若有若无扫过——
不好意思,发挥不出来。
谢重姒帷帽都懒得拿,褥了金繁一株开得正盛的天香牡丹,疾步下楼。
“幂篱未带……”宣珏那声提醒还没说完,金繁就懒洋洋地打断他:“由她去。那女子不能救。”
金繁可惜地瞄了眼他光秃秃的花枝,也不收回软塌,抬了只脚踩在上面,然后敲了敲腿骨,对宣珏笑道:“离玉,我看你见多识广的,问你,知道什么是西梁铁玉骨吗?”
宣珏瞳孔微缩,点了点头。
金繁:“啊,那个阿九左腿小骨,安了这玩意儿。”
到底还是牵挂谢重姒,宣珏和金繁又聊了片刻,便告别离去。
他看了眼墙上的帷帽,有心想捎给她,却又不好开口。
白纱拂漫过藤蔓下方的紫红碎花,金繁送他出花室,也见到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啧,丢三落四的。不过无所谓了,她东西太多,也不差这一个,估计都会忘了找我讨回。”
宣珏没接话茬,心事重重地告辞。
距离阿九问诊,五日有余,毒瘾早该犯了,她急匆匆赶来,说明之前未寻过五石散,也意味着,阿九实在是撑不住了。
甚至挨不过今日。
以尔玉的性子,不至于甘心直接回宫,有几成可能去别处医馆或是暗坊,瞎猫碰死耗子——
于是,他一边留意街边,一边琢磨铁玉骨。
西梁机关术巧夺天工,由此衍生的医术,也和中原略有不同。
他们会借助诸多外来器材,制成人骨或是机械臂,替代坏死或是缺损的肢体。
其中,铁玉骨为千年温玉打磨,坚硬如铁,能嵌入肌肤里,修补断骨。
此法危险,但也有擅长的医师,多在天誉城为贵人提供救治问诊。
同时……铁玉骨极难寻得,恐怕阿九的身份,有几分来头。
医馆寻过,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宣珏心下一动,转去长乐街。
长乐街聚集望都最风流的红袖歌舞坊,名妓暗娼,齐聚一堂,贵人匹夫,各卖文章。
正儿八经的清乐奏鸣也好,似拒还邀的暗送秋波也罢,甚至玩得开的聚众淫乐,都能在长乐街找到归处。
因此,这里也藏着数不清的暗勾当。
富贵子弟来此寻欢作乐,吸食五石散、阿芙蓉当作下酒菜的,不在少数。
春雨听了,和风拂过长乐街的翠柳。
谢重姒在最大的风月场所前停步,许久未来,她才发现,“春莺啼晓”这块招牌,好像换了。
改为了金灿字迹、黑底烘托的匾额,乍一看,正气昂然。
全无旖旎风月味道。
谢重姒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对迎来送往的姑娘笑道:“找萍姐姐,她在吗?”
一天到晚,找店主的人多了去,姑娘敷衍地道:“不……”
“自天金阙中来,寻她办点事。”谢重姒说着,把她私印一撩,其中“尔玉”二字,在破云而出、探入楼内的光亮照耀下,金亮得刺眼。
姑娘一凛,立刻恭谨地俯身道:“您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