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岳这人聪明,但被他自行荒废了十余年,再者心软,问不出话来正常。
齐岳自己也是不以为耻,屁颠屁颠跟在宣珏背后偷学,想看看宣珏怎么审。
见宣珏将人分为两边隔开,互不相见,齐岳觉得还行,他刚开始也这么做了。
然后无非是问些话,大同小异。
齐岳有些不以为然,用扇骨敲着掌心,站在一旁哈欠连天地听着,直到半时辰后,他脸色第一次变了。
宣珏的逼问实在是太让人心生压力了。
能挑出细微不可查的漏洞。
别说是五花大绑受询的人,就算是他,也头皮发麻。
齐岳脸色一变再变,他觉得吧,这种毫不留情的诘问,和施加的精压力,他学不大来。
像白棠那种,拎个刀子站在一边,用武力手段强行镇压,他倒还能照葫芦画瓢。
齐岳胡思乱想,有些出,没仔细听到其中一个跟踪者的言语。
他皱眉回,问道:“……等下。你刚刚说什么?谁?”
这个跟踪者,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年纪小,但地痞流氓出身,分外经吓。
齐岳今天和他耗一天,差点没被他气死。真下狠手见血吧,齐岳又觉得不至于。
此时这少年瑟缩胆颤,重复了一遍:“……齐四爷,齐章。他让我和几个兄弟盯住这里,如果有异样,及时和他说的。昨日刚好是我轮值。我们盯了有十来天了。”
“齐章……?”齐岳张嘴,僵住,皱着的眉也僵硬得像是画上去的,面部表情近乎滑稽,他也真觉得这事儿滑稽,“你是说,齐家的四爷,齐章吗?”
少年狂点头:“嗯嗯嗯是他!之前就一直帮他办事来着,这次活计简单,报酬也不低,就有好几个兄弟一起。”
齐岳猛地抬头:“离玉,我们没漏人吧?这只抓了两人。”
宣珏看了眼齐岳,再看了眼少年,轻轻开口:“白棠,你说。”
白棠将威胁人用的匕首收回刀鞘,道:“我只抓到了两个人,说不准还有。齐少爷,小心为好。”
不论远方表亲,单是嫡系,齐家就有近百人,错综复杂。
四房一脉,从老四爷往下,有三子二女。其中最小的就是齐锦,齐岳他爹排老二,中不溜秋,格外不思上进。
最思上进的那位大爷,也就是齐岳他大伯,未从仕,打点家族生意,将四房整个都照得珠宝生辉。
因此齐岳四房这支生活富裕,挥金如土,也全都是靠大爷罩着。
于是,外头的人,甚至齐家的人,会称呼他大伯齐章为……齐四爷。
齐岳唇齿嗡动,想说话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荒谬得他想掐掐脸,看看是不是做梦。
他旋即自言自语般,像是安慰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怎么可能呢?大伯他……他明明很疼锦姑姑啊。我……应该是弄错了吧,没准他是想查明谁杀的人呢,在那守株待兔?不行,我……”
他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回去找他问问!”
说罢,齐岳也没精力管别庄这边的烂摊子,出门来过马,径直赶回家。
白棠对临窗而立的宣珏道:“主子,他们?”
指的是守在这边的仆人,和两个扣押在此的跟踪者。
宣珏收回远眺的目光,道:“让齐岳回来收拾。”
白棠随他走出,突然低声道:“您似乎不怎么惊讶。”
宣珏淡道:“还是有几分的。我猜是齐家人,但我以为是其余几支,因纷争旧怨。现在看来不是。就是很简单的……呵。”
他没说全,白棠只感觉后背有丝丝凉意。
氏族的蛮横庞杂,远超白棠想象,他忍不住问:“您不和齐公子说,已经有人回去通风报信了吗?他不会有危险吧?”
“放心,不会的。”宣珏像是才想回这事,“若是其余支脉动手,我会提点,但都是四房一脉同出的话——齐岳他不离经叛道,也不破坏家族名声。至于烂泥扶不上墙,齐家人多,不指望他,齐章对他不会怎么样,最多吓唬说教几句。”
“……齐公子怕是得崩吧?”白棠琢磨了下齐岳这跳脱性格,“特别是齐四爷早收到消息,没准就在等他回去。”
月色冷淡如雪,白棠替宣珏牵来马,看到总是态温和的主子,悲悯般叹了口气,垂眸轻道:“谁知道呢。”
别庄是齐岳拿私房钱购置的一处天地,平常偷懒摸鱼用的,逃避他爹他娘的唠叨。
每次从别庄回来,他总是浑身轻松,脱胎换骨。
这次,他可真觉得也脱胎换骨一次了,疼得慌,憋闷得紧。
齐少爷喘不过气地一路跑过白墙黛瓦,顶着下人们见怪不怪的目光,直冲他大伯的院子。
这下仆人们终于觉得怪异了——平日里,这见贤不思齐的纨绔少爷,遇到四爷都是绕着弯走,哪里会上赶着找人?
他们想拦住齐岳:“哎哎!小少爷,大爷休息啦!明儿再来吧!”
齐岳支棱着嗓子吼了声:“大伯!我有事找您!!”
仆人们想给这小祖宗跪了。
这时,还未熄灯的屋里,传来个中年男子威严的声儿:“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