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用手帕这种不能彻底擦干净脏污还需要事后清洗的东西,不如直接去附近的水井处净手会更省事。但是,对于元宵而言,如果一件事在拒绝的摇头之后,依然需要他再比划半天来回应对方,而这件事又无关痛痒的话,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点头应下。
他捏住了林湘手中的帕子。
一旁的寻书心情复杂。手帕这种贴身之物哪能随意给异性,林湘姐没常识便算了,新来的男工明明知道要和女人保持距离,不是个轻佻的,怎的这下却婉拒都不拒,直接就接了?
在经历了马车上的玩笑话后,寻书就一直挂心着林湘的婚事,林湘亲自把不适合做长工的元宵领回书舍时,她几乎要从二人私相授受联想到娶夫生子,因此,对着元宵,寻书便不自觉带上了两分审视。
然而,仅凭失声这一项,就足以让标准严苛的寻书不赞成这个八字没一撇的亲事,哪怕是纳回家做小侍,在寻书眼里,他都是不够格的。
她再度纠结于林湘姐究竟是不是对这个一点也不貌美的哑巴另眼相待的问题上。
元宵并不清楚她的纠结。
手帕的质地很柔软,至少,比元宵的衣料柔软得多。在门帘边站着,元宵擦手的动作小心极了,生怕自己粗糙的皮肤将帕子勾出丝儿来。
幸好没有。
东家要回了那条手帕,元宵在书舍工作的第二个清晨开始运转。
元宵将昨日扫过的地又扫了一遍,因为不能与顾客交流,所以,他揽下了店里的一切杂事,尽可能让自己的存在变得有作用。
而林湘又再教寻书识字。
扫好了地,元宵靠在墙边,看着东家和同僚凑在一起授课的样子,再一次地走了。
难得的,他没有想到未来那场不知能否实现的血仇,耳边,林湘一字字讲解的、柔和而轻盈的声线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很多年以前。
义母是个武夫,不通文墨,为了让他学会家传的枪谱,才在壮年之际,如稚童般坐在学堂向教书先生学认字,然后,再一个个教给他。
恰如东家和寻书姑娘此时一般。
不过,虽然都是教书,她和义母的风格却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凝在东家秀丽而苍白的面孔上。她的色认真而专注,似乎全然投入进了教学里,一会儿苦恼于字句的讲解,一会儿又轻快地长篇大论,每个表情和动作都那样生动与鲜活。
第一次,元宵如此投入地去观察旁人的态与言行。
直到——一阵风铃声将他敲回了现实。
有客进门,元宵往门边看了一眼,立刻往角落里的花盆边一站,与绿植相伴。
竹子相撞的脆响已经停歇,元宵抬起眼,松针与书架遮挡了视线,他只能看见风铎的顶部。到此时,元宵才意识到了它的作用。
他来书舍的第二天,店里便多了一串无风而鸣的风铃。
元宵垂下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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