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心红着脸从沈放的怀里钻出来,捂住油纸包里的东西,眼有些试探道:“女儿今日吃到了人间美味,所以想着,赶紧把剩下的带回来,好给爹爹尝一尝······”
说起来,沈一心对沈放的感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她怪沈放没有给予自己充分的陪伴,所以,想通过故意疏远,而引起他的注意;另一方面:她又想去亲近沈放,因为她想体会一下,自小缺失的父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是以,沈一心的话语中,既带着渴望,又掺杂着敏感,还有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疏离······
而沈放看着沈一心那张酷似亡妻的脸,心头不由一阵触动。
他赶紧低下头,接过沈一心手里的油纸包,一边层层打开,一边道:“那就让爹爹看看,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油纸包被浸的腻腻的,还有些皱皱巴巴……
沈放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放着一只少了条腿的烧鹅。
沈一心不好意思道:“没了的那只鹅腿,被女儿吃掉了······”
然后,她又赶紧补充道:“爹爹,这是古悦楼的烧鹅,好吃的不得了!本来我想重新买一只给爹爹的……可是,掌柜的说,要等很长时间,所以,我就把自己吃过的这只带回来了······还望爹爹不要嫌弃。”
沈放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才率先坐到桌子边上,招呼道:“心儿过来和爹爹一起吃吧!咱们父女俩一起吃饭的时候,真是少之又少······”
沈放看着一脸喜悦的沈一心,心里不免有些酸涩。
沈一心小小年纪就被送到山上去学艺,十几年间,从未回来过。
乃至江湖上的人都忘记了,他沈放,还有个女儿。
虽说,每隔不久,沈放都会一人一骑去山上看望沈一心。
但是,再怎么说,对她而言,父爱和物质上,到底都是匮乏的。
待两人吃的差不多了,沈放才拍着自己滚圆的肚儿,望着一脸满足的沈一心道:“心儿,下次,如果你再想吃古悦楼的烧鹅,便直接告诉管家,安排下人去买即可。不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沈一心道:“我知道,爹爹。毕竟我是风见派的大小姐嘛!”
说完这句话后,父女俩互嘲般地相视一笑。
不过,沈一心立刻话锋一转,道:“但我从未到过苏州城,女儿也是好,苏州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而且,我也想趁着逛街的功夫,顺手亲自给爹爹买点儿好吃的······”
沈放百感交集道:“以后,你就在这苏州城里,安心做你的风见派大小姐!咱们父女俩,再也不分开了。”
听得父亲的这般话,沈一心只是笑笑,却不再言语。
这日,淮安城内阴雨绵绵,路上的行人也都是慵慵懒懒的。
自空中密密麻麻落下来的雨点,轻轻地打在青石板路上,像安魂的曲子一般,虽然温柔,却亦有节奏。
在这样一个低沉的天气里,极少有人愿意出门。
更别说是约上三五好友,来茶馆里喝杯热茶了。
因此,如意茶馆现下的生意有些惨淡。
偌大的茶楼里,只是稀稀落落地坐了两小桌人。
东北角的那桌客人在下棋。
但见两位古稀老人分坐两端,正埋头思量棋局的解法。
剩下的三人稀落地站在桌子旁:其中一人想是累了,正拍着嘴巴打哈欠。其余两人则聚精会地盯着棋盘,并不时地出声提醒两句。
陈旧的棋盘四周,散落着许多花生碎屑,还有喝剩的半壶醇香龙井。
可能是因为客人稀少,再加上店掌柜当下并不在店里,所以,就连店小二都懒洋洋的,不如平日里精。
坐在门厅旁这一桌的,是一位年轻女子。
她左手支颚,右手拿一根筷子,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她的眼睛直直地望向门外。一双眸子虽说是灿若朝阳,但此刻表现出来的却是烦躁之色,似是蕴藏着什么恼人的心事。
她身着滚雪细纱的黄色衣裙,系一条烟霞色绣芍药腰带,身段极其婀娜。
一双月白色马靴调皮地叠在桌下,不时左摇右摆,堪堪就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