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这夜做了个梦。
她看到了一棵粗壮高大的海棠树。
日光正好,从海棠花烂漫的间隙落下,光斑散在树下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的修挺的背影缓缓转过来,是陆慈。
他温温柔柔地笑着,眉心一点朱砂,眉眼弯弯沐浴着天光,和她记忆里那个阴郁狠辣的男人全然不像,海棠花瓣翩翩落下,斯人俊美夭夭,他招了招手唤她过去。
“皇后,钦天监说今夜天生异象,会有流星雨,那天象壮阔浩美恢弘迤逦,朕还从未见过,我们一同去看。”
她站在窗前看着他,没有丝毫阴郁的陆慈那过分精致的面容,惊艳得仿佛日光都围绕着他,那眉心一点朱砂,更是显得原本的面貌多了几分脱俗的慈悲,动人极了。
春晓认得那粒痣,那是满楼香的记号,可是怎么会在陆慈脸上?
光怪陆离的一阵扭曲,梦境扭曲,她像是隔着一层河水看对岸的场景,模模糊糊地触碰不到。
那里有个男人卷着衣袖,身上朝服龙袍都没有换,手忙脚乱地去盛坐在炉上的粥,热得鼻尖沁出一层细汗的男人偏过头,是陆慈,“春晓儿,我学会煮粥了。再过几天就能学会红烧肉,还要学海棠煎梨水,你等着……”
她渐渐听不见他的话,只见到那张带着几分讨好笑意的脸在逐渐模糊。
她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皇帝,做着许多怪怪的事,他故意将自己弄伤,叫着她的名字,惹她心疼,他天真又幼稚地烦恼着妻子食欲不佳,他在御书房抱着一整面墙的话本子研读,学习怎么提防夫妻矛盾……
春晓像是陷入了梦境,恍恍惚惚地无法脱离,最后画面一转,她看见了一片辉煌的灯火。
是成千上万的夜浮灯在皇城中升起,她站在高高的阁楼上,手可摘星辰,身旁是陆骊龙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息,他轻轻揽着她,面前一盏圆圆的夜浮灯在慢慢升空。
“这是皇城的最高处,我们的灯,一定能飞得最高。”
她扭头,看到了男人唇边灿烂放松的笑意,眉心朱砂灼灼,像是一个寻常陷入爱河的男子。
他察觉她再看他,便低下头与她对望,目光深邃映着周围的灯火,仿佛是燃起火的一面湖,留着她浅浅的影子。
忽然间,她见到天边划过一道痕迹,接着便是成千上万璀璨的轨道闪落。
天际像是被金色的丝线撕裂,天光冲破黑夜,天间辉映着人间千千万夜浮灯,仿佛隔出了另一方世界。
她感到他将她搂得更紧了,运筹帷幄的帝王嗓音轻快地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伙子,蹭着她的发顶,柔声道:“你说过,见到流星的人便可如愿,朕如今要许愿了。一是希望我的皇后每日开开心心;而是希望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叁十希望陆骊龙与谢春晓生生世世不分离……”
春晓想要告诉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可是无法开口。
眼前一花,便又换了景象。
是她熟悉的场景,是她再度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陆慈忽然来见她。
眉宇间是熟悉的阴郁,仿佛带着经年的阴鸷。
他进殿后紧紧盯着她,嘲讽一般道:“谢春晓,谢春晓。”
可能是先前的场景影响,此刻她看着这个男人熟悉的面庞,莫名觉得他阴郁的眼底积压着隐忍的委屈,像是要哭一样,带着失而复得的惶恐。
他明明没有说更多的话,一切梦境都淡去褪色,最后是那血泊里慢慢失去采的眸子,她却仿佛听到了他的声音。
“谢春晓,谢春晓。你可是怕了我?”
“不要怕,这一世我会很乖,都按你说的做,你会很好地完成任务。路我都给你铺好了……”
“谢春晓,谢春晓,你偏给朕委屈受。谢春晓,我好舍不得你。”
“谢春晓,你这一世不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晓晓,你不记得的我都记住了,至死都不会忘的。永远不会忘记。”
“谢春晓,是我的心上人啊。”
……
一夜梦境连连,醒来的时候天色初亮,她的背后出了一层汗,一摸额头,也是一层汗水。
“怎么了?”睡在她身边的男人跟着醒来,将她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