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映”这个字,初九便想到了自己的族姐。
族姐弃世时,他一心都盼着族姐醒过来。如今族姐安然无恙,他便匀出心思,去盛下对她背叛的哀凉。
初九微微垂眸,清隽的容颜上漾出几分悲色,不由自主裹紧衣衫。
未回向来是贴身跟着初九的,也素来知晓初九心思,他料到初九如今伤心,不是因为映雪,便是因为長君,因劝道:“公子,如今少主回魂,是值得欢喜的事儿啊。您可莫再伤心了。”
初九摇头道:“无妨。”
言罢,初九寻了个汉白玉石雕花矮墩坐下,望着月色缥缈,暗自思忖起来。
那厢長君踱步而来,他腰间束着两方青玉,问初九道:“怎么了?有心事?都到了我狮族的地界儿了,你再想跑,是不能了。”
長君取回回阳丹,方消弭了初九对他杀死族姐的怨怼。这些日子不见,初九也觉得甚是思念。毕竟从小到大,他只属意过長君。
初九主动握住長君的手,道:“没想什么。”
長君抚上初九的面颊,仔仔细细地描摹着,自眼角勾画至眉梢,他想起从前自己的纨绔习性与任意妄为,心中颇有愧疚:“是我对不住你。”
初九道:“从前的事,别再说了。”
長君眉间又染上几分欢欣:“多谢你给我诞下小狮子。”
便在長君带初九回仉山的翌日,長君便带着初九所出的碧玺,去拜见狮王,给狮王看几眼。
狮王与狮后听闻初九愿意跟随長君回仉山,且龙王默许,心已放下大半。狮族嫡孙流落在外,终究意难平。
由于百兽族的坤泽稀少,绵延子嗣越发困难。世家大族中,十几年乃至百余年出生一个晚辈,是常有之事。所以每逢血脉延续,都是难得的快意事。
狮王将碧玺抱在怀中,摸了摸碧玺软软的肉垫,心中自是欢喜。只恨这嫡孙女还未修成人形,如今还是兽态。狮王又将指尖伸进碧玺的口中,任它含着,便发觉碧玺的舌尖虽软,却也长了狻狮该有的倒刺。
長君低眉,且愧且悔:“儿臣对不住父王,对不住狮族。”
狮王听锋刃说,他取到了回阳丹,唯恐長君与蛇族有龃龉纷争,便着人到蛇族打探,以便及时善后。谁料探子回禀的消息乃是风平浪静,他倒猜不出長君是如何取到回阳丹的了。随后又追问几句,長君也不好瞒着,便招供了。
長君复道:“是儿臣拿罪证,与那蛇王陛下交换的。岂不安稳?”
狮王一思忖,又联系長君往日的行事,暗道这少主果真是变了。好歹会瞻前顾后,留有分寸。
長君眉目温柔地将碧玺抱过去,揉着毛茸茸的后颈。碧玺被父亲,想要跑,却被抓住,避也避不得。
此后,長君一改往日的散漫,潜心修习。不是看文书,便是练剑,或是调息内功。那些风雅的嗜好,却也不曾全然放下。也时不时为初九酿两盏西瓜酒,调一调香料,只是节制自身了。
長君心中筹谋着,自己本就天赋异禀,若是勤学苦练,三百年便可积攒往日散漫度日修习的一千年修为。
世间光阴,原来荒废不得。
一日,長君试剑归来,见初九在榻上睡着,一侧的矮几上摆着几碟点心。抬眼望去,南面儿的是鹅黄春卷和薄荷糯米酥,北面儿的是菱藕糖糕和鸳鸯枣泥。摆在一起,格外精致。
長君最中意的便是这薄荷糯米酥,他端起来,先自己尝了尝,又双指夹起点心,往初九鼻端蹭了蹭:“初九。”
如此一来,初九如何不醒来,他轻声道:“你做什么?”
長君随手将薄荷糯米酥递给初九一方,趁灯下无人,戏谑道:“你我多日不见,你的身子……”
初九正想下榻,却被長君握住足踝,细细狎玩儿。
他的足踝弧线优美,任谁看了,都想揉上一把。
長君狎玩时,时不时还想将他双腿分开。
初九抿唇道:“快放开我。”
長君说起销魂字来,偏偏一本正经:“这个好说。待会儿你夹我紧了,我便放开你。”
二人许久未见,最耐不得的自然是長君,更兼之此时初九在身侧,耳鬓厮磨,贴肤温存,如何不能让長君生出云雨的念想来。
那厢初九亦是难耐,毕竟他身为坤泽,久不承雨露,身子里也烧得厉害。经一撩拨,越发忍不住喘。二人上榻云雨几番,自不消说。
而蛇族那边,蛇王被長君连诓带迫,丢了回阳丹,心中酝酿着雷霆震怒。溯皎到底心性狡黠,知晓父王之怒,因己而起。这几日便格外恭谨勤勉,不敢触这个怒。
蛇王思忖几日,竟将溯皎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少主位废去了。唯恐他再仗着依势,惹出些要不得的烦难。
溯皎却未曾自僝自愁,他想,若我不能东山再起,也辜负了这些年受的苦楚了。
初九闲来无事,便观一观书,动一动笔墨,日子也过得自得其乐。有毛茸茸的小碧玺在身边,闲了累了都能上手揉一揉,亦添了不少意趣。
長君从外头进来,任曲觞和锋刃服侍着摘下外衫,他随口道:“你的族姐醒来了。”
听到这句话,初九先是激动,随后感到一阵细碎的失望与隐痛。
“那便好。”
言罢,初九搁下手中的游记,抬眸望去,只见窗外天染鸦青。他思绪纷飞,族姐醒来后,回想到曾经这般对待自己,回不回悔恨?族姐又会与父王如何相处?他们三人,可还能回到从前?
初九转念一想,罢了,万事莫求全。族姐能够醒来,已是万幸。他记得,族姐是想要离开过。也许对族姐而言,离开未必不是一个好结局。
長君走过来,温声道:“对她……你怎么想?”
世上最难过的,莫过于被骨肉至亲背叛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