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君压低了声音:“他可曾让你碰上一碰?这小坤泽滋味如何?嗯?你这个性子,我便不信不曾……”
“我什么性子?”長君斜乜过目光,他唇边沾着一缕琼浆,越发显得风流倜傥,“我最是纯良不过,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显然,这一句“最是纯良不过”,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第一个笑话。贺君、典君、黧君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少年人的朗笑声此起彼伏。
如此一来,他们便也知道,与小坤泽初九的事儿,長君是不愿说了。便也按下不表,另择了旁的闲聊。
待送走三位公子后,長君便唤小厮锋刃,把他的香料“有凤来仪”请回香仓。千万不许磕了碰了。
说起这長君少主的香仓,也有一桩典故。長君少主素来喜欢收集各色香料珍品,后来实在是收集得太多了,便开辟了个房间,专门放置各色香料。
那一匣一匣的香料,搁在旁人眼里,便不算什么。搁在長君少主眼里,都成了宝贝。
待锋刃放置好,長君小心翼翼地搁下斩霜剑,往他的香仓走去。
只见香仓里四面都是雕镂画彩的紫檀架,架上摆着各种匣盒,个个精雕细刻,玲珑剔透。有锦匣、有木匣、有砗磲、有翡翠、有玳瑁、有鎏金。
甫踏入香仓,長君的表情便格外的严肃凝重。他四下扫视一圈,然后双手捧下其中一个螺钿鸳鸯匣,闻了闻其中的味道。
这是沉水香。
長君将螺钿鸳鸯匣“送”回去,转过身子,又“请”出一个烧银剔红圆匣。
这是灵虚香。
龙涎香、捭阖香、乌沉香……香料与香料之间,最细微的差别,長君也能够辨出来。
每次来到他的香仓,他都觉得无比幸福。
随后,長君退出香仓。他唤锋刃把门锁上,仔仔细细地锁上。
寒食假期中旬,初九在披香殿里待着无事,便亲手切了两盘西瓜,一盘给族姐送去,一盘给父王送去。
这个时辰,父王定是在海昇宫看折子。多日不曾见面,初九也甚是思念。奈何自从他和族姐回到陵海,父王只见了族姐,不曾见他。
“父王?”初九将盛着西瓜的瓷盘放在案上,“来,吃点西瓜。”
龙王的名讳唤作叙善。原身乃是一只白龙。
初九在搁西瓜时,偶然看到,雪浪折子上写着,陵海有一群珊瑚鱼,化作人形,居无定所,且被鲤族迫害颇深。
初九顺着折子往下看去,想瞧一瞧父亲是怎么处理这桩事的,却见折子上并无朱批。原来这措施还未拟定。
叙善束着九旒珠穗冠,身着淡金缂丝龙纹衣袍,朱唇微抿,不怒自威。
“初九。”叙善沉声唤道。
初九便行至丹墀下,拢袖一礼,此乃坤泽所行的礼数,唤作拢袖礼。“儿臣在。”
叙善并不曾尝初九递过来的西瓜,只望了望他:“最近在房中做什么呢?”
初九微微低眉,斟酌着回答:“夫子还在讲《风华集》,初九在修习灵犀之术。”
叙善颔首:“你有心用功,是好事。既身为坤泽,定须以顺从为要。往后嫁给你映雪姐姐……”
初九抬眸,眼中甚是坚定:“初九不想嫁给映雪姐姐。”
叙善只当他是年少胡言,不曾放在心上。
其实,“身为坤泽,顺从为要”,这么一句话,听在初九耳中,刺的他心里有些疼。
只是因为身为坤泽,便与旁人不同?因为身为坤泽,便如同一件器物一样被人争来夺去?
初九蹭过去,喂父亲吃了片西瓜。他又看了折子一眼,心想,那些珊瑚鱼居无定所,何不将它们往龙族招安,便是做侍婢和小厮,也比这般流离失所要安稳。
叙善慈爱地抚了抚初九的额角,低声道:“你这孩子,净胡言乱语了。把你与了映雪,将来永不分开,永远是一家人,岂不好?”
初九的心思还惦记在珊瑚鱼身上,他道:“儿臣心里,映雪姐姐,她只是姐姐。”
叙善点了点初九眉心的昙花,道:“既然映雪是姐姐,那谁是你的心上人呢?”
初九把脸颊埋在父亲怀里,不再言语。
倘若要说中意,那必定是狮族的長君。
初九觉得,自己中意長君,就中意在一个恰到好处上。長君的容颜、性情、风骨、韵味,都是那么独特,格外与旁人不同。
長君的容颜,俊美里渲染几分邪气,可是再仔细端详起来,邪气里还有几分疏淡。他的唇是紫檀色的,抿起来时,总是让初九骤然心动。
長君还喜欢在日常的小细节里上心思。他不言语时,总是转着一只精致的黑玛瑙戒指。课业做的疲累了,便一只手撑着额角,沉沉睡去。两个人一见面,長君喜欢握他的手腕。当日那一盏桃花酒的滋味,初九仍旧回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