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程飞问:“饿不饿?”
张霈摇摇头。
于程飞说,那我们走吧。
大概之前已经叫人把车开过来了,车就停在路边,是之前借给张泽的那辆。他熟稔地发动车子,张霈问:“于哥,我们去哪儿啊?”
于程飞说:“好地方。”
车里放着轻音乐,张霈不太懂音乐,这个听起来像某种宗教式的曲子。
于程飞问:“上次去看望爷爷奶奶,他们身体还好吗?”
张霈说:“爷爷身体很好,还能下地干活儿呢。奶奶的腰不太好,爸爸说下周带奶奶来检查一下。”
于程飞点点头,张霈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一串饰品。
不像玉,也不像金属,但泛着柔润的微微偏黄的光泽,像某些油画里女人的肌肤。这些石块一样的形状不太规则的东西被打了孔,穿在红绳上串成一串。说起来,于程飞好像经常戴着这串东西,之前以为只是普通的玉石,现在近看却发现不太一样。
“于哥,你的手串是什么材质的?看起来不像是玉石。”
于程飞瞥一眼手串:“猜猜看呢?”
“象牙?”
“算是吧,动物骨头。”
“这个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没有,只是觉得美,无聊时可以拿来消遣。”
“奥......”
车里音乐声轻缓,张霈靠在副驾驶里闭上眼睛。于程飞总是给人一种特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只要待在他身边就觉得安逸,即便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也丝毫不觉得尴尬。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
于程飞余光看到她窝在座位里,轻轻关了音乐。
其实车程不长,张霈睡了没一会儿就被叫起来了。
“到了。”于程飞给她解开安全带,他们下了车,他又从后座拿了件厚外套。
于程飞给她披上,说:“这儿的风有点冷。”
张霈抬头一看,再往前走就是悬崖了。
其实不算很高,大概叁四层楼的高度,下面就是湖。怪不得风这么凉,空气里都是湿润的味道。
于程飞往前走了走,靠在一块石头上,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这儿视野很好,前段时间还有剧组来这里取景。”
张霈坐过去,往下一看果然景色怡然,碧色水波被风推出一层一层涟漪,天空在接近地平线时渐变成白色,和粼粼湖水交接在一起。
“真漂亮......”张霈感叹道:“这么好的地方,居然没有被开发成景点。”
“快了。家里之前买下来一直在养,这两年水清了一些,已经在跑程序了。”于程飞也眺眼一看,调侃道:“这里清静的日子不多了。”
张霈想象得到这里之后的熙熙攘攘,没来由地有点感伤。
“霈霈。”于程飞忽然叫她。
她回过头,于程飞仍温和地问道:“假如从现在开始,你遇到的都会是不开心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张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许是她从没想过这类问题,也许是在那样的目光里有些莫名不安。
于程飞那时的眼,温和,甚至可以说温柔,但是漠然。就像是在观察什么实验对象的反应似的,就像是人类在俯视蚂蚁、在俯视人一样,他说:“命运从来都不是公平的,霈霈。有的人走运一点,有的人坎坷一点,有的人兴许一辈子都得纠缠在理不清的事由里...如果你恰好是第叁种,你该怎么办呢?”
张霈像是被诘问,许多话在舌尖绕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眼圈有点红,自暴自弃似的说:“不知道,到时候问我哥吧......”
于程飞嗯一声,带着点悲悯意味,说:“有些事该放手。”
张霈以为他会站在前辈的位置说教或者提点些什么,忍着泪打起精来听,可于程飞却说:“但那全是你自己的事。总之,现在这里没人,想哭的话可以再哭一会儿。”
张霈本来不想哭的,中午那会儿情绪有点失控,已经很难为情了——可是现在,现在她像是被戳破了心事一样,即将破碎的家庭、难以启齿的心事、学业压力、梦魇,一股脑地涌上心头,涌成透明的泪珠。
那天是于程飞毕业前与她见的最后一面,再见面已是七年之后,那时早已物是人非。
并且,命运果真如于程飞说的那样,从那天起,诸事不顺。张霈在那天落下的泪仿佛成了一个诅咒,又像是什么代价——因为从那之后她就很少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