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是万能的,总归会有些代价。”
“这代价太蠢了!你说扩大猜忌便能让人与妖之间保持和平,那么、如果人群中那些由黑油污物变化而成的赝品,有一天发觉了自己是赝品,又该如何?你的计划不就从根本上瓦解了吗?!”
闻言,胡玉儿皱了皱眉,然后又摇头道。
“没有那种可能,‘弥’之所以是能让人谈虎色变的存在,就是因为她可以模仿万物。与真品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别说本人能否发觉了,哪怕是叫专门辨别真伪的仙家来也难保能够做到。”
“你太小看人类了!不、是你太自大了!你小看了任何自己以外的人,你的计划绝对不会顺利,人们对于自我的怀疑从来不会断绝,总有一天会有大把的人发现自己是赝品,那时便不是猜忌而是恐慌了!你会引来更大的灾难,这不与你最初的想法背道而驰吗?你不是要当救世主吗?你不是自称弥赛亚吗?”
看着面前这少年苍白无力的辩解,胡玉儿高声大笑。
“王尧,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会打打嘴炮的男主角。不得不说,你现在越来越接近那个描述了。”
“我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你不愿意接受,你不想承认自己谋划了这么久的计划,居然因为低估了所谓的‘猴子’而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那你证明给我看啊!如果真有人能发现自己就是赝品,那我就停手!”
“好啊、你说的!”
“我说的!”
噗嗤——
一把小刀,其貌不扬的水果刀。
王尧毫不犹豫地将那刀插进了肚子里,鲜血旭旭流出。
“...”
看着面前的少年,胡玉儿呆住了。
“你...”
果然,流出来的先是血,但很快便成了黑油。
“你为什么不害怕...?哪怕是赝品,自我认知也是和真品一样,认为只是个活人才对。‘弥’的能力,出现了什么差错吗?”
表情中没有悲伤全是惊讶,但胡玉儿眼眶中的泪水却不停地打转。
她缓缓走了过去,在王尧面前俯下身,观察着这个因为剧痛而不断抽搐的少年。
“切...果然,我是假的。虽然多少猜到了,但真正确认时,还真有些不甘心...”
表情平静,但脸颊上的肌肉却有些颤抖。胡玉儿抱着那个黑油做成的赝品王尧,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这不是...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吗?如果仅仅是剖开肚子就能确认真伪,那你所谓的模仿万物也不过如此啊...”
很显然,胡玉儿的发问并非针对王尧,而那个听到了问题的人也从她身上离开,现了形。
“不、若是你剖开,流出来的只会是血。”
是短发的余雪,或者说,是弥本身更加准确。
看着胡玉儿怀中那个弥留之际的赝品,余雪兴致乏乏地解释道。
“真相不难得,但不探求便无从得知。如果这小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真伪,那么流出来的只会是血。不过、哼哼,他还真是有勇气,怀疑自己的人不在少数,但敢这么做的人这家伙还是头一个。”
打了个哈欠,短发的余雪又问道。
“怎么样,搭档,还打算继续做下去吗?”
“不了...我好像,有些累了...”
闻言,余雪也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便散去了了身形。
而另一边,在胡玉儿手中的赝品王尧下半身已经变回了那黑色的污物,他本人似乎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仅仅是满足地看着胡玉儿。
“你这家伙,何时开始怀疑自己是赝品的?”
“动刀之前。”
“什么?!”
“我又不是什么哲学家,哪会没事去思考哪些问题。只是...我觉得,如果那样能说服你的话,也值得一试。”
“哪怕成功率只有二分之一?”
面对胡玉儿的问题,王尧摇了摇头,答道。
“并非二分之一,而是百分之百。”
“为什么?”
“我若真是赝品,就像现在这样,论破了你认为‘猴子’不会自省的高傲逻辑,那你便会放弃、自然是好。我如果就是本人,那么我死了,你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恐怕早就哭出来了吧。”
自嘲地笑了一声,赝品王尧又说道。
“哼哼、我觉得你是那种人。挺脆弱的,一伤心,什么都干不成了。那我也算达到了目的。”
“真蠢。”
昂着头,胡玉儿尽量不想让怀中的王尧看见自己的表情,而对方则说到。
“我说,我都快死了,你还在那里忍什么?”
“区区赝品,别跟我套近乎!”
“哭吧,那天在河川,你只敢啜泣,怕我说出去。我现在都快死了,你怎么还在忍?”
“我干什么要为了一个赝品哭泣?”
“嗯...也许这解释比较牵强,但我感觉,如果我是真正的王尧,此时此刻也会希望你能放声大哭。你终归不是万能的,积累的情绪也...”
话还没说完,赝品王尧就已经变成了一滩黏着的黑油。
恶心。
看上去十分恶心。
但是,终于在这一刻,胡玉儿一直被锁着的什么开关似乎完全被打开了。
她怅然若失地在那一滩黑油里抓来抓去,脸上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嗓子里断断续续发出不连贯地声音。
一低头,眼眶里的泪自然而然地便落了下来
“啊...啊——”
她后悔了。
“呜呜...”
黎明已至,虚假的天空也开始破碎,整个永夜都市随之土崩瓦解。
“啊啊啊——”
但对于胡玉儿来说为时已晚,她什么都没抓到。只能跪在天台上,久违地像是个小女孩一般放声大哭,享受着那个赝品留下的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