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些懂得音律的家长便也打算上去露两手,切磋交流。
而发展到现在,混的熟络的人已经愿意直接把孩子放在这钢琴角,自己去逛超市了。
这是一种无由来的信任感,你完全可以指责那些家长的不负责任,但任何跟余雪交流过的人都会笃定地认为,她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孩子——好到可以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她看管。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会被那气质征服,真正将孩子完全托管的家长还是少数;但也得益于此,钢琴角也才没人满为患。
“对、对!就是这样,很好!”
在钢琴凳后面弓着腰,扶着那女孩的双手,余雪用这个十分费力的姿势、不知疲倦地指导着那孩子。
在试了许多次后,那“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旋律终于被完整地弹了出来。
“小欣你真棒!”
啪啪——
余雪带着灿烂地笑容,一边鼓掌一边夸奖道。她的样子,比很多幼师都专业;而余雪本人也承认,自己很擅长照顾小孩。
啪啪——
周围坐着休息的行人,以及驻足停留的看客也为这个名叫小欣的女孩鼓掌。
而没有钢琴基础,甚至在今天之前都对此兵不感兴趣的她,眼中也渐渐燃起了火光。人的兴趣,往往是获得了夸赞后产生的。也许这女孩日后并不能坚持下来,但她若是可以,今天想必便是其弹奏生涯起点一般的日子吧。
啪啪——
不仅行人,就连旁边发传单的泰迪熊也鼓起了掌。
虽然那厚重的玩偶服让里面的人大汗淋漓,但他却十分庆幸今天的工作被安排在钢琴角旁边;那稚嫩的琴音、以及众人鼓励孩子的样子让他感到一丝清凉,说不上干活变得更有动力,但的确没之前那么疲惫了。
过了段时间,钢琴已经由一个背着登山包的青年接手。
他是专业的,琴音悠扬婉转,令人沉醉其中。而余雪也和小欣坐在一旁,聊了起来。
“老师,谢谢你...”
“哈哈...这孩子,这么小就这么懂礼貌。不用谢哦,我教你也很高兴。”
“但是...其实我表现没那么好吧...”
小欣的话让余雪挑了挑眉,转而又换上了一副温和的表情轻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不好就是不好,大家只是不愿意说罢了...”
晃荡着小脚丫,小欣看着对面那个曾经为她鼓掌的泰迪熊,满脸别扭。而余雪也很快找到了原因,毕竟这孩子的家长她也见过,恐怕是一个要求严格的家庭。
“大家开始都弹不好的,如果真的那么轻易就能弹好,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停下来听。你还小,才第一次接触,已经很厉害了——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你鼓掌。”
“那只是因为我还小罢了。小孩子做什么事大抵都会迎来掌声,我是知道的。”
闻言,余雪有些吃惊的睁开眼睛,但仅仅一瞬又变回了原来那般半眯起来的样子。
“我觉得不是哦。大家也许并非真心为了你的演奏鼓掌,但肯定有为你的勇气喝彩。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奏,很多人一生都跨不过这个坎的。”
“勇气又不值钱...”
“但想像台上的那哥哥一样厉害,勇气是第一步哦。去认真地经营自己的爱好,是需要勇气的;任何事都是如此,要有投入精力的胆量、才可能做好。”
小欣的眼中还有胆怯,但余雪看得出,她是真的对钢琴产生了兴趣,便又鼓励道。
“看、泰迪熊先生还在为你鼓掌呢。”
一听这话,那女孩立刻抬起了头,发现对面那只发传单的泰迪熊真的在挥动双手;哪怕这么做会让他很热、会出更多地汗。
之后,那背着登山包的青年便结束了演奏,但在离开时也不忘在小欣面前驻足停留,给了她一个鼓励地眼。
再之后,小欣的父母提着大包小包,过来接人。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去的身影,余雪能猜到小欣已经产生好好去学琴的念头了。
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在离开前,小欣拼命地向泰迪熊招手,但那玩偶中的人似乎已经累的,并没有回应她。
“真是...难以想象。你平时居然都是这么一副德行。”
超市外的大厅人来人往,一名穿着黑夹克的男子也悄然来到钢琴角,站在余雪身后不无嘲讽地说道。
“如果那孩子知道了自己的老师是怎样的人,恐怕会留下一生都抹不去的阴影吧。”
是左言。
他的穿着一如既往地简单且狂放,黑夹克和牛仔裤被大骨架撑起,透露着一股野性。而在其斜前方,规矩地坐在积木凳子上的余雪则是完全相反的风格;黑色高领毛衣、黑色百褶裙、黑色裤袜,以及那副黑框眼镜,是一抹纯黑的知性。
“诶、你是在说我吗?”
“就是你哦、白~痴。”
回答余雪的不是左言,而是从他身后窜出来的一个小不点。
是个女孩,只有一米五左右;留着一个往里收的妹妹头,但与左言一样的白发却让其看上去颇有几分杂志封面的造型感。她穿着一件长款的杂色t恤、印着数不清的logo,上身的衣着满是松垮感;但下身却又反其道而行之,配以紧致的且简单的白色热裤,小肥腿上绑着一个皮质的腿环,给人以“拒绝”的印象。
“蠢女人,你被跟踪了。”
那小不点说话有些乏乏地,仿佛没睡醒一样。但言辞却得理不饶人,十分尖锐。
不过好在余雪是那种无论被说了什么都不会生气的类型,她抱歉地笑着,然后站起了身。
“不好意思,我没发觉到。”
“切、没发觉?你这满口谎言的女人...嘛、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小不点挑了挑眉,很是不屑。但这时地位更高的左言站了出来,终结了这场争论。
“走吧,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快要下雨了。”
三人便这么结伴而行,离开了钢琴角。
演奏还在继续,行人也不断流动。天色从晴变阴,再从阴变雨。
一个身影急匆匆地穿过人流,来到了钢琴角附近,开始左右张望,仿佛是在找什么。
那人是胡玉儿。
没过多久、她便找到了要找的东西——泰迪熊。
“喂!”
那泰迪熊依旧在发着传单,孜孜不倦地工作着,但却对于胡玉儿的声音充耳不闻。
“喂!!”
她快步走了过去,钢琴角那已经无人,音响中播放着余雪今天上午弹的曲子。
婉转。
悠扬。
就像对未来忧心忡忡的少年,心中充满不安、但更在之上的却还有对于未知的期待。那曲子就像一个故事,诉说着少年离开舒适区,走过满是荆棘的弯路,怀揣着矛盾地心情来到新城市那般。
“喂!!!”
胡玉儿冲了上去,抓住了泰迪熊,而那熊也因此停止了工作。
行人们都看向这个银灰色头发的疯女人,以为要有好戏了。但此刻的胡玉儿已经很难理性思考,她反手施展了个妖术,使所有人对她的周身视而不见。
到了这个距离,胡玉儿发现了什么。
“线...?”
然后,用颤抖地双手,她摘下了那泰迪熊的头套。
里面是一名男性,三十出头,正是她派去监视余雪的人。
那男性的表情僵住了,但却很温和、是鼓励人时才会摆出的样子,仿佛在最后他看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似得。
接着,那原本完整的脸庞出现裂痕,男性的头颅也像是被强行堆砌起来的积木一样,开始土崩瓦解。
“啊...”
咬紧牙关,但她还是哭了出来。
“啊啊啊——”
然而,在那哭声之后并非软弱,而是仇恨。
于这人来人往的大厅中,胡玉儿泪流满面地跪坐在地上,替自己已故的收下收尸,然后许下了没人能听见的复仇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