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就因为柳燕行喜欢在竹林中练武,殷六重金砸下江南一大片地,种了竹海建竹枝堂,嘿,别说风雪,就是刀山血海也在所不辞啊。什么千金不负、风雪不辞,那两个魔星何时有过侠肝义胆,明明是‘不负千金’、‘不辞风雪’!不过他也是可怜,直到亲哥两年前被柳燕行害死,才没那么疯魔了。”
“人家家里来头大,江湖上没人敢惹的。这两年殷不负死了,殷不辞好歹算收敛了点,没再四处撒银子。不过正道是不是还有七成门派欠殷不负的钱没还上呢?”
“看样子是,要不然烟霞派能跟孙子一样伺候他?”
沈柠听到这里实在疑惑,各门各派确实都得有些营生副业才养得起人,原以为竹枝堂是被人落井下石的小可怜人设,搞半天原来是开赌坊和典当行的?还是武林前几的富豪?
这套路怎么那么熟悉呢,双子男团在前面放心飞,榜一守护什么的抛家舍业砸钱砸资源,所以殷家这对兄弟一个是赚钱的经纪人一个是砸钱的后援会会长咯。并且业务能力太出众,柳顾联手制霸了正道十年,经纪人狂揽江湖三分之一的财富,就这样还没被人套麻袋劫持?
她忍不住插了一嘴:“殷不辞不是武功一般么,前些年有柳燕行和竹枝堂护着,我能理解大家都不敢动他。现在柳燕行都死了,竹枝堂也没落了,那些欠债的门派就没个勇士想想法子,绑了他一了百了嘛?”
“姑娘这想法妙得很,早有人做过啦!这不是没了柳魔头,还有个顾尊主嘛。”说闲话的几人深有感触:“曾经有不长眼的找六少的麻烦,隔天就被荒海的人收拾得整整齐齐。这谁还敢再动啊?不说人家六少朝中势力不小,就说荒海派,那可是邪道门派,正经敢杀人灭门的!”
沈柠不信:“等等,顾尊主是竹枝堂的叛徒吧??你们确定他是为殷不辞出头,不是恰好跟那个人有仇?”
“这……他老人家的心思谁猜的到啊。据说人家在荒海这两年忙着整顿十三门,都没时间泡花楼、睡美女,难以纾解反复无常,这谁敢问啊?”
沈柠:“……”
宴辞:“……”
好吧知道顾知寒是全武林男性公敌了,八卦咱就八卦,没必要还暗搓搓踩人家了吧。
台上那位殷不辞果然疯症好转许多,看到这么堆抹黑炒作前偶像的不入流话本,竟然没有立刻叫嚣着全都烧掉,反而沉吟了一会儿,“笔力不错,就是没什么新东西,我看销量好不了,哪怕你们拉上姚雪倦也不成。就凭这种胡乱编造的俗套蠢物,得卖到猴年马月才能还得清?!”
烟霞派弟子擦了擦汗,顺着他的喜好,试探着说:“要不六爷,您给讲几个真实可靠的,也让咱们开开眼?”
“核怎么这么大?不吃了”殷不辞吐出一颗荔枝核,拍拍手,潇潇洒洒从善如流地矜持点头:“好吧,今天见到件旧物,小爷开心,既然你们想听,我就讲讲。”
明明是你迫不及待非要讲柳燕行!就猜到亲哥死了也改不过来这四处强行安利的臭毛病。但台下人或多或少欠着这位金主爸爸的钱,都不敢这么喊,老老实实等着。还是烟霞派的人有眼色,立刻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柳燕行真没有心爱的姑娘么?”
宴辞听到这里,终于咳嗽一声,一拽沈柠:“走吧,都是些无稽之谈,没必要听了。咱们去后十二阶逛,那边好玩得多。”
沈柠其实挺想听听独家情史的,但她注意到宴辞唇色很淡,唇角向下,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回想起碧桃观中这人还讽刺过柳燕行,又多次要求自己别再惦记那个人,搞不好对魔头意见挺大,只是碍于自己不好多说。
求同存异嘛,既然同伴不喜欢听,两人又相约过要一起逛夜市,总不好说“哦你先走吧我还想吃瓜”。大不了之后买几本烟霞派的话本看看,沈柠点头:“好,咱们走。”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台子,两人相偕退出人群往外走去。
“嗯,顾四曾抱怨他根本不喜欢姑娘……”台上殷不辞扫到角落中离去的淡黄背影,一闪念觉得格外熟悉,话头卡顿。
烟霞派等了一会儿发现这是个完整的句子,惊恐地面面相觑,想想也是有这个资本,艰难地问:“难道他是……断袖?”
殷不辞大怒:“你是断袖他都不是!刚才眼花了,他只是不喜欢主动哄姑娘。”随即又自我嘲讽地摇头:“就比如和姑娘牵手游街这种顾四常用的招数,柳燕行就绝不可能做。”
何况还穿着他最不屑得嫩色衣服、拿柄风月门的折扇装风雅、孔雀开屏一样泡女人?只要一想曾经那个人会这么干,殷不辞就打了个寒战,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烟霞派大吃一惊:“柳燕行又有未婚妻又能和姑射山仙子做知己,情爱伎俩却没多少?不能吧,他不是顾尊主的挚友嘛?”
“废话!”殷不辞信誓旦旦:“所以你们烟霞派的书卖不出去是有原因的,编都编不对!”
“是是,您指教。”
“柳燕行当然不需要学任何情爱伎俩,只要往那儿一站,冷冷淡淡板张脸都有无数姑娘要死要活地爱上他。他从来不用勾搭女人?因为都是女人勾搭他。”
台上台下俱都哑然,一时无言以对,难以反驳。
这时宴辞已经牵着沈柠走到后十二阶,前十二阶和后十二阶中间以拱桥相隔,其上没有店铺,空中也没有悬挂的花灯,整座桥漆黑一团,只有月光静静洒在上面,很少有人停留。
“那边就是后十二阶,荒海弟子散居于瑶池再往西的十二城,极少在中原走动,玉阶夜市是少有能看到荒海弟子的地点之一。”宴辞扇子一合说:“出来这么久你饿了吧?我去旁边糕饼铺买点东西,那边人多,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这是两人自风月门后第一次松开手,沈柠掌心忽然放空,还有点不适应。她看着宴辞一路去糕饼铺排队,走在这样喧闹明亮的集市中,背影却偏偏有种纤尘不染的孤寂萧索,像是于此凡尘俗世格格不入的天外客。
这种怪的感觉只是一瞬,就被脑中温柔的印象取代。沈柠又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起白天那个一时情起的相拥、那棵飘满红丝的巨树、那个清冷又温柔的怀抱、那块洁白的帕子。说起来宴辞真的算是个挺讲究的精致boy了,帕子颜色那么浅,稍微有一点不经脏。
沈柠手一顿。
等下……帕子呢?
她记得清清楚楚,出来时虽然换了身衣服,但她脑子不知怎么又抽了一下,专门把帕子塞进了衣服前胸的内口袋里,可现在一摸却摸了个空。
这下沈柠急了,摸遍全身都没有,只能顺着来路往回走几步,不抱期望地在地上找着。早知道会丢,她绝对不会带出来。
好在往回走了十几步,猛然瞧见那方帕子被风吹着,正在前面一个人脚边的地上翻滚。
沈柠心中一喜,赶紧去捡。刚弯下腰,那个人就退了一步转过身,沈柠怕撞到人家腿往后一闪,可她是半蹲状态,差点没稳住向后摔倒。
一只力道分明的手抓住沈柠手臂,另一只手将帕子捡起来。
沈柠抬头,先看到身雪白的衣摆、视线上移,胸前的衣领上绣着精致的兰草纹样,在往上是霜白的下巴和锋利的唇,以及一张格外华丽的洒金面具,面具上还粘了几支白羽,比她戴的桃花面具档次高了不知多少倍。透过面具,是一双在灯下透出一丝碧色的眼,可束在脑后的高马尾又确确实实是纯黑发色。
他沉默地将帕子递给沈柠,沈柠还在震惊竟然遇见一个混血儿,没来得及道谢,这个白羽金面具的男子已经直起身绕过她,沉默地走远了。
第33章 相见不识
今日是五月初八,距离端午已过去三天,糕饼店仍出售各种口味的粽子。夜市人多,只剩江米小枣和豆沙泥两种馅儿,宴辞买了一板蜂蜜糕,又两种口味各挑了几个粽子,他细致周到,想着粽子黏牙,还附带买了一竹筒水。
店家用油纸将几样东西都包好,又递来一支榴花:“公子,我们东家豪气,说要给家中兄弟积福报,端午后七日凡是买蜂蜜糕的都加送榴花,您拿好!”
宴辞接过开了三四朵的榴花枝,退后一步看了看糕饼铺的匾,确实是“庖丁解离”四个字没变,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问:“你们不是修众生道的荒海门徒吗?东家是顾尊主还是庖丁坊主?”
他怎么不知道顾知寒还有闲心给人积福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