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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鸟岛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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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鹞做了个梦。

什么内容就不讲了,不和谐。

总之他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湿重的内裤贴在身上。那黏腻从中间洇开,尚带余温。

这下麻烦了。

他不得不在天蒙蒙亮的五点爬起来洗裤子。这对普通人来讲也许很容易。对黎鹞来说,是个大工程。

李婶不在,她的工作只限于为看护的病人准备一日三餐,早上来晚上就回去了。一般的衣服也都交给医院的公共洗衣房洗。内衣不行。他还拿自己当人,是人就有羞耻心。能自己做的绝不假他人之手。他从前就这性子,怕欠人家情,更厌恶自己没用,出了事之后更甚。

但很多事由不得他。

黎鹞刚做完手术那会儿过了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连内裤都没得穿,光着下身,插着尿管,人事不知,被摆来摆去,像个牲口。他恐慌、羞耻、瑟缩,天哪,为什么要拿走他的腿,他宁愿完完整整地去死。医生护士看他仿佛流水线上的一扇肉。他没有尊严。病人哪有尊严。都一样。连他的痛苦也不比别人特别。任谁落在医院都像个牲口。挂着号排着队求着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什么药打的什么针,你只能信。

他躺在床上心如死灰。梦和现实落差太大了。

叹了口气,他起来认命。

肘部和腰部同时发力,黎鹞支起上半身坐起来,掀开被子,然后重心向后倒,方便抬起臀部。他把脏裤子褪下来,扯了张卫生纸,擦干净下身,伸手把床边的轮椅调了个方向,按下刹车,防止自己坐上去的时候轮椅滑动,然后双手撑住皮质臂托,背对着发力,把自己抬上座椅。

除了坐下的动作太像砸以外,一切顺利。

黎鹞用两根指头夹起床上那团皱巴巴湿乎乎的布料。一股子味儿,他嫌弃得不行,皱着眉头,一只手拎着它,一只手推轮椅,向卫生间滑去。

小暑刚过,这时节天亮得早。五点过,花鸟岛迎来日出,黎鹞没开灯,就着从卫生间上方的小窗透进来的光线,在盥洗台搓内裤。他想不起来上次梦遗是什么时候。随着膝盖以下被截走,他的‘人格’也被阉割了一部分。就算他勉强把自己当人,能把自己当男人么?给他擦下身插管子的护士和看护大娘可不会这么看。她们摆弄他绵软阳物宛如死物。

他精上阳痿了。

那个笑容如海棠花一样的女孩儿唤醒了他的性欲。自此他所有的性幻想都与她有关。她是他身体的主人。他只能等着被宠爱或者被遗弃。别无选择。

黎鹞想起梦中那女孩儿穿着石榴色红裙,自己长手长脚抱起她毫不费力。他举起她转圈,红裙在空中绽放,一圈又一圈,她笑颜如花,声如银铃。

心中滚烫。

往脸上泼了把冷水,他调转车轮对着卫生间的镜子。他讨厌照镜子。此时却近乎残忍地看着,镜子里的人穿着超大号的病服衫,下身不着一缕,坐在轮椅上,暴露着残肢,癫痕,和两腿间稍有抬头的丑陋肉物。

你他妈还不如就是个阳痿。

他对着‘他’冷笑。

黎鹞本来打算照旧非暴力不合作地在床上瘫一整天。想起那女孩儿答应了要来看他,他刮了胡子,梳了好几次头发。头发太长了,当初脑袋被剃了一片缝针,现在长起来长短不一,乱糟糟的。他有点想出门理发,医院对面隔着马路就有一家。可一想到路上人的眼光,和理发师的嘘寒问暖,他就打怵。

算了,头发而已,能改变多少?该长出来的东西却不会再长了。他自暴自弃地想。

你没戏的。别想了。

可万一呢?她说了要来呀。她也保证了不骗他。难道不是对他有意思吗。

姑且信着吧,黎鹞鬼使差地骗过了自己。在张医生日常劝降的时候,接受指导,做了残肢和全身的功能锻炼,像臀大肌和内收肌等长收缩,主动伸髋练习和外展肌抗阻肌力训练之类的。他还跟医生咨询了安装假肢的事。

真是了怪了。石头也能开花?张医生诧异地想。弄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但总归是好事,他感到很安慰。

临时假肢一般在截肢术后2-3周,拆线后就可以安装,而正式假肢要在临时穿戴2-3个月,残肢定型后才更换。但是由于黎鹞一开始的极度不配合,没有安过临时假肢,前阵子又作天作地跑出去把两边都弄伤了,差点造成滑囊炎,要确定消肿且恢复良好之后才能再考虑假肢。张医生耐心地跟黎鹞画大饼,只要他好好配合,下周就能给他安排义肢矫形师。

黎鹞听了有些失望。什么时候能把小姑娘抱起来呢。今早造成他极大麻烦的梦在他头脑中长了根。他心中忐忑,她会让他抱吗?

等他能站起来了,他就跟她表白。黎鹞这么想的。

他满怀期待,认真锻炼,好好吃饭,甚至温和地对待自己的残肢,只盼它们好得快一点。

可是这一天,左等右等,心心念念的人都没有来。他坐在床上,一会儿看看病房门,一会儿望着窗外。脸色越来越坏。连粗枝大叶的李婶都能看出来。

这年轻人脾气怪。之前会打人哩!不仅扔东西砸医生护士,还打自己。

李婶不明白他是怎么了,白天好好的,张医生还高兴地跟自己讲,这回病人终于懂事了。可现在,哟,不好说。李婶轻手轻脚的,尽量不打扰他。她突然想起昨天小俞妹儿来过,这小伙子怕不是痴了心,还等人家吧?

李婶摇摇头。可怜。

骗子。

骗子。

为什么不来。黎鹞心里充满了冰冷的怒火。她明明答应过的。他现在就想冲出去找到她,抓着她大喊大叫。可他是个残废,他做不到。他恨啊。恨她也恨自己。黎鹞把手伸进被子底下,狠狠地掐自己的残腿。

是自己傻,不识趣,没眼色。她只是可怜他才答应的,然后又被更重要的事绊住了。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当然有更多比他重要的事。

是的,就是这样。

她会不会把他忘了。以后都想不起来了?黎鹞的脑子被这念头搅来搅去,搞得自己晕眩,恶心,手凉。

李婶叫他吃饭,他不吃,劝了几次,没有用。李婶把饭菜罩起来,嘱咐他说饿了热一热吃,隔壁小厨房有微波炉。然后她收拾东西回家了,儿子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黎鹞一个人枯坐在病房里。他甚至没有力气躺下。他有种感觉,这次躺下就再也爬不起来了。于是他坐着,任最后一丝天光溜走,任自己变成一枚黑黝黝的影子,融入周遭的阴影中。

“呀,你怎么不开灯?”女孩儿的声音带着南方腔调,软甜轻快。像早晨的海风吹过。

黎鹞僵直着转头,恰好海棠把灯打开了,强烈光线让他感到不适,眼睛刺痛。他浑浑噩噩,呆若木鸡。

女孩儿脚步轻盈,细细索索地放下东西,走到他面前。

“咦,你怎么了?”

黎鹞想骂她,混账,骗子,滚你丫的。

黎鹞可浑着呢,女人也骂,护士都受他气。但他对着海棠说不出口。明明上一秒恨她恨得咬牙切齿,这一秒她人来了,他觉得什么怨气都散了。

“不高兴我来吗?”海棠站在一步之外问他。

“没……”黎鹞咽下翻涌的酸涩感,慢慢地说,“你怎么才来。”

原来是闹脾气了呀,海棠松了口气,看他坐得僵直,将他床头摇起来,垫上枕头,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靠着。黎鹞心里一暖,尾巴翘起来:“你干嘛去了,故意耍我是不是……”

“我有兼职呀。”海棠说,“忙完就来了。”

哦是,他们本来也没约过时间,只说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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